“可这就是希蕊王后的毒计啊!”月鍉尖锐地接口。“若是殿下向着自己的母妃,不就证明他对王后怀有异心吗?何况这回乐妃娘娘钉的草人,诅咒的对象就是王后娘娘,殿下还能护短吗?”
“这……”听月缇这么一说,赫密也犹豫了,此种形势当真进退两难。“难道只能牺牲乐妃娘娘了?”
月缇叹息。“看来也只能如此了。”
两人望向开阳,眼神有所不忍,虽说图谋大业者应当不拘小节,但此刻遭逢危难的毕竟是自己母妃,身为人子,难以视若无睹吧!
“殿下,我们都理解你很为难,但——”
“不能不救。”开阳蓦地扬嗓,打断属下相劝。“我母妃一定要救。”
什么?!赫密与月缇震傈,这意思莫非是要跟希蕊王后作对?
“殿下,这可不成!”赫密焦急。“明知这是王后娘娘给您的考验,您还自投罗网,不就坐实了您对她有所异心?”
“是啊,陛下,请您务须慎重考虑。”月缇也刷白了脸,惶然失色。“您曾说过,欲成王者,当有比谁都清明的头脑,不能任私情干扰,否则不能成大事,如今您又怎能为了母亲而方寸大乱呢?”
她一直以为,所有人都只是他棋盘上的一枚棋子,血缘至亲亦不例外,不是吗?正因他够聪明也够残酷,她与赫密才对他如此倾心相随,因为他们相信,将来他必定成王——
可现下,这个男人竟然动摇了,难道他终究只是个寻常人,逃不开亲情的试炼?她很失望,若是他因而误了自己的前途,她会非常失望。
“月缇,瞧瞧你的表情。”开阳望向她,眉峰微挑。“你怀疑我会因一时软弱,误了成王大业吗?”
“啊?”月缇遭他看透思绪,一时羞愧,赧热着脸。“属下不是怀疑,只是……担心。”
不是怀疑,只是担心吗?
开阳一哂,嘴角划开凌锐弧度。要驾驭残忍无情的属下,就须得比他们更残忍无情。
一念及此,他霍然起身,背脊挺直,姿态无比傲慢。“你们以为我的决定是出自一时的冲动?”
冰锐如刀的眼神,切割着赫密与月缇,两人都不禁微微打个寒颤,呐呐回话。“殿下关心母妃,情急之下,那也无可厚非……”
“错了!”开阳冷冷一拂袍袖。“正因为我深知这是王后给我的考验,更不能无动于衷,她拿我母妃的性命试探我,我若是毫无反应,任由她处置,她才真正对我心寒齿冷。”
为什么?赫密与月缇不解。
开阳看出他们的疑惑,神情更冷。“想想看,一个连自己亲生母亲都能不顾的人,将来成王,还会把亲手扶植我的她看在眼里吗?”
说得是!两人霎时有所触动。
“她想我怕她,要我求她,那我就怕、就去求,愈是对她俯首告饶,她愈是能享受猫逗老鼠的痛快,愈有自信将我玩弄在掌心。”开阳一字一句地撂话,声嗓如冰,眉目阴沉。“施此毒计,便是看我会不会为了想保住母妃的性命而去求她,只要我在世上还有在乎的人,还有她能掐住的把柄,她就不怕我翻脸无情。”
原来如此!至此,月缇与赫密方才领悟。
“是属下想得浅了。”对主子聪敏深沉的城府,两人深深一鞠躬,甘拜下风。
开阳受他们行礼,心却是宁定如恒,既不沾沾自喜,也毫不感动,恍如坚石,无血无情。
第6章(1)
经由采荷的穿针引线,开阳如愿见到希蕊王后,一进殿,也不管周遭尚有宫女侍卫,便立刻下跪磕头。
“儿臣请求王后娘娘,代我母妃向父王求情,饶过她这回吧!”
希蕊丽颜冰凝,神色未见一分变化。“你可知晓,你母妃犯了什么大罪?”
“是,儿臣知晓。”开阳颔首。“但我想,我母妃向来胆小怯懦,绝不是胆敢暗中图谋不轨之人,此次事件恐怕是遭小人诬陷。”
“意思是我冤枉好人了?”希蕊话中带刺。
开阳抬头,露出仓皇的表情。“儿臣万无此意!在我母妃寝殿中搜出草人,此事证据确凿。”
“既然证据确凿,你又怎能肯定是有人诬陷你母妃?”
“这是身为一个儿子对母亲的理解,我相信她不是那种人。”
“这世上,又有谁能完全信任?”希蕊嘲讽。
开阳哑然。
希蕊仔细端详他沉郁的脸色。“开阳,我能信你吗?”
他闻言一凛,知道考验的时刻来了,接下来他的每一步,都将会引导整个局势的变化。
他垂眸,敛去所有聪颖坚毅的眼神,只留下迟疑与不安,然后,缓缓扬起。“娘娘莫非以为儿臣与此事有关?开阳立誓,此事我的确不知情,亦不可能如此辜负娘娘这些年来一番栽培!”
“不可能吗?”希蕊微牵唇,似笑非笑,屏退左右,与她私谈。“既然你认为我对你有恩,你母妃又对我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举,你身为人臣、又是人子,应当作出什么样的抉择呢?是该包庇你母妃的罪,又或者该大义灭亲?”
开阳惶栗,伏身连磕好几个头。“请娘娘饶过我母妃!”
“你这意思,是选择你的母妃?”希蕊语如冰霜,寒冽冻人。
他摇头,颤着唇,脸色苍白。“请恕儿臣无法作选择,她是……毕竟是我母妃,即使她犯了错,我也不能抛下她不管。”
“所以,你这是想反抗我喽?”
“开阳万万不敢!”
“我不懂,你究竟意欲如何?”希蕊冷笑。
开阳抬眸,眼中凝泪。“儿臣只求娘娘在父王面前,为我母妃美言几句,至少能饶她不死,如此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既然如此,你自己去求陛下不就得了?”
“儿臣与父王从来关系就不亲,父王不会答应我的。”
“那你以为我就会答应你吗?”
“娘娘虽然处事英明果断,不受感情左右,但对我……还是有几分欣赏的,儿臣很是明白。儿臣也是一样,从不怀疑娘娘的智慧与能力,能得您赏识,是我前世修来的福气。”
意思是,他对她很是敬服,而她若卖他这个人情,将来他必戮力以报,不敢有二心。
希蕊淡淡微笑,这孩子果然聪明!
“你话倒说得好听,不过没有一点实际行动,要我如何信你呢?”
“敢问娘娘,希望儿臣怎么做?”
“这天候,有些冷了呢,我正想唤人拿来热水,泡泡脚,暖暖身子——”
也就是说,要他服侍她洗脚吗?
开阳漠然寻思。这事要是让其她人知道了,肯定会认为他是受了莫大的屈辱,但此刻的他竟毫无所觉,不恼不怨,心如止水。
他站起身,恭恭敬敬地一鞠躬。“儿臣这就去替娘娘端来热水。”
开阳亲自替希蕊王后洗脚,又为了表示诚意,于靖平王的寝宫外长跪不起,一日一夜,风吹雨淋,给足了她借口,向靖平王求情。
她说感念王子孝心之诚,不忍他受苦,就请王上饶恕乐妃的罪。深宫幽怨,嫔妃们熬不过寂寞,难免糊涂,这也不算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
她在靖平王的面前摆出一副雍容大度的姿态,做足好人,靖平王反怜她受了委屈,对她更加爱护。
于是,一纸诏书颁下,免了乐妃的死罪,改将她打入冷宫。
事情原该就此告一段落,孰料乐妃在迁入冷宫当晚,一时想不开,竟悬梁自尽!
开阳于深夜接到消息,当时他与采荷正熟睡,乐妃的贴身侍女亲自来报信,两人赶到现场,只见一具已然失去生命的尸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