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暗暗叹息,心头受伤,一刀来自黑蓝,一刀来自摆明不怎么欣喜见到他的可恶丫头。
“领主大人您都没别的事做吗?三天两头就来我这儿混,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你很闲呢!”
虽是把他迎进内厅,也请丫鬟端来茶水糕点招待客人,她却是微蹙着秀眉,似乎很不情愿。
谁说他很闲的?他忙得很好吗?
黑玄懊恼地眯眸,有哑巴吃黄连之感,明明他一天经手的大小事不下几十桩,在这丫头眼里却成了无所事事。的浪荡贵族。
敝就怪他,不该常来探望她。
“我来“监督”于开农师的工作进度,不行吗?”他为自己找正当理由。
“下宫的工作。自有上级会监督,领主大人您‘旧理万机,’,实在不该分心关切我这小小芝麻官。”
“这是我的领地,你是我亲自任命的开农师,我偶尔来关切一下,谁敢有异议?”
若是偶尔关切也就罢了,他可是时不时就来逛上一逛啊。
德芬无奈地凝望眼前英姿飒爽的男子,看他生就一副聪明头脑,文武全才,怎么好似胸无大志呢?真可惜。
“下官的工作很顺利,我不是己经跟大人报告过了?下宫巧遇两名来自异乡的资深老农,他们给了我不少实用提议,解决了不少实务困难。”
“所以你很得意?”他语锋讽锐。
她一怔,不解他为何说自己得意。
“你以为自己一年后必会交出令我满意的成果,是吗?”
啊,是这个意思。她敛眸。“下宫不敢保证结果顺遂,但事情确实往好的方向发展。”
“哼。”黑玄轻哼,不再言语。
生气了吗?
德芬观察他漠然的神情,不免有些自悔,为何她对他说话总是不能温柔恭顺一些呢?比起对其他人的冰冷狠绝,他待她,算很好了。
黑蓝蓦地扯扯她衣袖,她垂眸望他,他指指窗外。
她随着他走向窗扉,仰头望天,日落了,苍蓝的夜空点亮了第一颗星。
“对了,那就是天枢,是极星,群星的中心。之前跟你讲过星星的故事,你还要听吗?”
黑蓝点头。
“那么用过晚膳,我再讲给你听。”
晚膳过后,德芬请丫鬟在院落里摆开桌案,一面喝茶,一面说故事给黑蓝听。
黑玄默默倚在一旁,听她清隽娇脆的声嗓,今天她说的事关于牛郎织女的故事,一对注定无法相守的恋人,只能在七夕当日,隔着银河短暂一见。
愚蠢!
黑玄不屑的撇唇,若是他要一个人,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人事物阻挠,谁也无法拆散,即便是上天。
只是这辈子,他还不曾想要过谁,庸脂俗粉看了不少,名家闺秀也认识了几个,但女人之于他,只能悦目,不能赏心。动心动情,对他而言是不可思议之事,为情执着,人便会脆弱,他的父亲便是血粼粼的前车之鉴。
而他,有看这个弱点便够了,若是再来一个……
黑玄忽的凛神,不许自己再深思,发现弟弟听完故事,倦懒的打起瞌睡,他卸下自己的外袍,盖在弟弟身上。
德芬凝视他体贴的举动,心弦一牵。
“你听说过护国天女吗?”他突兀的问。
她胸口一震,身子霎时冻凝,半晌,才强自镇定的颔首。“当然听过。”
“听说各路人马都想得到她,甚至邻近的各国也有王公贵族想要她,这些年来不断派人来向王室提亲,只是都遭到婉拒。”
为何他会忽然提起这个话题?她深思的睇他。“你也想要她吗?”
“我连天斗不信了,又怎会迷信一个人?”他很嘲讽。
“想得到天女的人,未必是迷信上天的。”
“你是说,他们要的只是她代表的神力?”
“不管那事假的或真的,只要百姓相信就好,百姓相信,便可凝聚军心,反之,也足以涣散军心。”她涩涩的剖析,这也是所有人都想得到她的原因。
“你……想要她吗?”
“若是我说想要又如何?”他话说的玄。“你能给我吗?”
怎么会要她给?莫非他已经确知她的身份了?或者只是一贯的嘲弄?
德芬惊疑不定,黑玄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她看不透他的思绪。
“据说天女……是不能婚配的。”她试探的说道。
“哦?谁规定的?”
“天女应当保持圣洁之身,不是吗?”
“我瞧这只是她的借口。”他撇撇嘴。“恐怕是她尚未决定应当将自己委身于谁吧?她的婚姻将会大大牵动国内政治情势。”
“是……那样吗?”藏在衣袖下的素手悄悄握紧,葱指掐进掌心。“那位公主是那么懂得算计的人吗?”
“她绝对懂。”他很肯定。
她全身震颤,扬睫,与他对视,一股深刻的言外之意,在空中静静交会。
她几乎可以听到自己急促的心音。
“做好你的开农师吧!”片刻,他率先扬嗓,击破僵凝。“别忘了,还有一群贱民的命握在你手里。”
“是,领主大人。”
他不来了。
自从上回来访,他已将近半个月末现身,黑蓝还有几天由严冬或其他护卫陪同前来,他却是就此销声匿迹。
“领主大人出去办事了吗?”她曾向严冬探询。
“大人一直留在领主府内。”
那为何不来看她?因为她惹恼了他吗?
德芬想问,却问不出口,她一个小辟,三天两头便与领主会面,想必早己在城内造成流言蜚语,实在应与他保持距离,免得沾惹是非上身。
但见到他时,惶惑不安,不能见他,又惆怅失落,连她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复杂隐微的心思。
又或者,他之所以绝足不来是由于他们那夜论及天女之事,他是否……察觉了什么?
思及此,德芬不禁黯然,幽幽叹息。
“小姐最近似乎心情不佳呢。”春天端茶进房里,见她独坐窗前,怅然凝月,关怀地蹙眉。“是农田之事进行得不顺利吗?”
她宁定心神,接过侍女递来的茶杯。“有张、李两位长者相助,一切顺遂。”
“那您为何叹气呢?”
她默然不语。
“是不是想家了?”
家?德芬一哂,那个连至亲手足之间都必须勾心斗角的宫,能算是个家吗?
“黑蓝今天有来吗?”她低声问。
“嗯,那个严冬陪他一起来的。”说起那只闷葫芦,春天便有满腔的怨恼待诉。
“小姐,我从没见过那么令人气恼的人,问他十句只回答一句,还一副鄙夷嫌烦的表情,真是气死人了。”
看样子这两人相当不对盘呢。德芬抿唇微笑。“黑蓝来了,怎么不留下来用晚膳?他不是来听我说故事的吗?”
“本来是想留下来的,不过后来接到领主大人受伤的消息,就急着回去了。”
“什么?”德芬惊骇,失手松落茶杯,茶水烫伤她细女敕的手背,她却浑然未觉。“他怎么受伤的?”
第6章(1)
昨日他到城郊隐秘处巡视私兵操练,一名小兵试射新型弓弩时,误算了距离,箭矢擦过他的肩头。
原本只是小伤,可他逞强坚持自行骑马回领主府,熟料路上忽遇落石,惊吓了坐骑,一阵撒蹄狂奔,牵动了伤口而裂开。
召唤大夫前来检视时,那不中用的老头吓得仿佛失手射伤他的人是自己,将他伤处层层包扎,搞得他整条右手臂好似废了,动弹不得,就端个饭碗都不成。
黑玄闷闷的瞪着满桌菜肴。吓人知他必须安静养伤,贴心的将早膳送进他房里,偏他惯用右手,左手使不灵活,持筷夹菜不方便,他又性子孤傲,不想像个孩子由人喂食。
那是在太难看了。他郁然思忖。何况以他古怪脾气,恐怕也没有人敢贴身服侍他用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