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母亲身体一直不好,屡屡进出医院,说真的,他不爱听母亲拿自己健康戏谑的玩笑,她的心会痛。
“乖女儿。”崔妈妈彷佛看透她的心绪,微微一笑,抬手抚模她脸颊,将她垂落的发丝温柔地勾陇在而后。“真没想到你都长这么大了,要嫁做人妻了,你爸知道了,一定也会很高兴的。”
“妈。”崔梦芬望着母亲慈蔼的眼眸,心房激动地热着。
“唉!”崔妈妈忽地长声叹气,眼神变得遥远。“有时候真想跟你爸说说话,跟他说我们的女儿要结婚了,对方是个挺帅又有责任感的年轻人,想跟他说的话好多……可他怎么就不回来见我一面呢?打个电话也好。”
“妈,你在说什么啊?”崔梦芬又好笑、又心酸。已经离开这个世间的父亲,怎么能够透过一条电话线传递情感?也只有她这个上了年纪依然不失天真的妈妈,才会有这种异想天开的念头。
崔妈妈收束迷离的心神,对女儿笑笑,拍拍她的手。“妈是想告诉你,别想太多,就当是人生必经路程,勇敢去走就对了,你这么聪明又乖巧,我相信你会走得很好的。”
“是,我知道了。”
经过母亲的劝慰,崔梦芬低落的情绪方才振作了些,她回到卧房,玻璃橱柜里满满排列着一个个手工女圭女圭,那都是她的作品。
三年前,她辞去设计师事务所的工作,在家当SOHO,架设了一个工作室的网页,接受客户委托制作专属的手工女圭女圭。
决定结婚后,她暂停接新订单,专心处理婚事,这段时间,她只做了一对新女圭女圭。
穿着蓝色牛仔裤的男女圭女圭是夏柏,绑着俏丽长辫的女女圭女圭是她,情人女圭女圭坐在书桌上,陪伴她度过婚前的日日夜夜。
她拿起夏柏女圭女圭,忧郁地凝望着——
“别生我的气,好吗?”
晚上,崔梦芬独自前往婚纱店试礼服,出乎她意料,夏柏不久之后也来了。
“你……不是说晚上要招待客户吗?”
“临时取消了。”
取消?她愕然望他。是客户取消,还是他取消?很想问清楚,但他冷凝的神情,冻结了她的唇。
他是不是还在生气?崔梦芬忐忑不安地猜测未婚夫的心绪。可就算他生气,他来到这里,至少表示他愿意继续进行婚礼,对吧?
这么一想,她稍稍安定,在婚纱顾问的建议下,连续换了几套礼服。
他在看什么?在想什么?
她不觉又慌张起来,有时候她觉得这男人不好懂,他的眼神太复杂,眼潭太深邃,她探不着底,总是有些许心乱如麻。
“你觉得好看吗?”
换上一袭樱桃色真丝礼服,她揽镜自照,颇觉满意,询问他的意见。
他摇头。
“不好看?”她失望,再看看镜中的自己,礼服的剪裁简单却利落,服帖地勾勒出她曼妙的身段,要显得很轻盈,前胸完美地被托起,后背着优雅的弧度。
“太露了。”他看出她的疑惑,补充一句。
太露?她左顾右盼。还好吧?哪件礼服不是这样露?
他忽地起身,掠过衣架上一件件礼服,挑出其中一件,递给她。“试试看。”
“这件?”她犹豫。光看颜色就不喜欢,是毫无特色的鹅黄色,而且剪裁也太不时尚了,好像几十年前的古董货色。
“对,就这件。”他示意她进更衣间。
她无奈,只好照他的意思试穿上了,走出来照镜子,效果果然如她所料,非常一般。
“这件好。”他居然表示赞成。
什么啊?他的审美眼光有问题吗?崔梦芬低头审视自己,这件礼服唯一的特色大概就是包的够紧,用一层薄纱遮去前胸肌肤。
她皱眉。“很丑耶!”
“不会啊!”
真的很丑。她还想抗议,可他已经坐回沙发,显示讨论结束。
“我再试试别件好不好?”她软软地打商量。“也许还有更好看的?”
“就这件好。”毫无商议余地。
“还是这件跟刚刚那件樱桃色的都要,一件敬酒穿,一件送客穿。”一人让一步,公平吧!
他瞇眼。
“不好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穿那样是要给谁看?”他语调平板。
“什么?”她愣住。
“有‘特别’的人要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吗?”他牵动嘴角,笑意却不及眉眼。“所以你才要为他换上‘特别’的礼服?”
她闻言,脸色瞬间刷白。再怎么迟钝,也听得出他话中暗示的那个特别的人是谁。
他果然在生气。
他们从不吵架。
交往两年半,不曾为任何事争执过,他不是个爱说话的人,她的脾气也好,两人纵有意见不合,也是交换个几句便定案。
多数时候,其实是她相让。
江曼怡就对这点很不满,曾经气急败坏地质问她。“你为什么要那么听他的话?那个男人是对你下咒了吗?你怎么从来都不懂得反抗他一下?”
“为什么要反抗?”她好笑。“我们是男女朋友,又不是在战场对持的敌人。”
“情人也可以是对手啊!有来有往才叫沟通。”
“我们没有不沟通啊!”
“对啦,你们是会沟通,但结果都是你让步,为什么?”
“总是有人要让步。”
“那为什么非要是你不可?”
“不是非我不可,是我不想争。”
“为什么?”
为何要争呢?凡事忍忍不就过了吗?争到一个赢字又如何?万一打破彼此关系,会比较好吗?
“你太让他了。”这个理由,不能使江曼怡信服。“你以前跟宋日升可不是这样的,我还记得那时候你们三天两头在吵架。”
“那时候太年轻了。”年轻,所以气盛。
“那现在呢?难道你老了吗?”
“不是老了,是成熟了。”她轻轻地笑。“这样不好吗?”
“不是不好,只是……唉!”
她懂得好友为何叹息,那是对她的关怀与心疼,她很感动。
“怎么办?曼怡,好发现我好爱你喔!”她拥抱好友。
“呿!你发什么神经啊?”江曼怡窘得弯肘顶开她的手。“不觉得恶心吗?”
“呵呵。”她只是笑。
有时候笑会使人容易快乐,会让许多事忽然变得微不足道,她喜欢笑,开怀大笑,淡淡地笑,甚至悲伤时,也笑。
就像确认夏柏心中打着一个结时,她也是笑,带着几分苦涩的笑。
“不能原谅我吗?”
那天试完礼服,她在他的车上问他。
“有什么好原不原谅的?”他淡淡地。
“跟日升见面的事,我可以解释。”
“不用解释。”
“他……是我的前男友,我们是在三年前分手……”
“我说了,不用解释!”
她哀伤地望他。
他彷佛也察觉自己过于激动,眉宇收拢,半晌,才低沉地扬嗓。“我们以前不是讨论过?男女交往不需要挖掘对方过去的情史,重要的是现在。”
她怅然。“对,是现在没错。”
“所以我不会问,你也不必跟我说。”
“……我知道了。”
于是,他们不再提起那夜她与前男友相会的事,就当从没发生过,婚事持续筹备中;婚礼前几天,夏柏接到公司命令,临时飞到美国出差。
“来得及回来吧?”她问。
“最迟前一天晚上,我会坐晚班飞机回来。”他承诺。
第2章(2)
但直到婚礼当然早上,他依然不见踪影。
“不会吧?那家伙连自己的婚礼都迟到?气死我了!”
江曼怡在饭店准备的新娘休息室里大喊大叫,高分贝的音量差点没掀了天花板,显得十分激动。
“本来应该到你家接你的,结果人也没到,幸好还有伴郎开礼车来,不然你到现在还呆呆坐在家里等,是怎样?夏柏到底死哪里去了?你有电话给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