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并不是他的病人,她也不想当他的病人。
莫传雅用力咬唇。“即使那孩子不是你的也一样吗?”
“什么?”他愣住。
她瞪他,一字一句地自唇间吐落。“就算我肚子里的宝宝,不是你的,你也一样会保护我们吗?”
戴醒仁闻言,胸口倏地缩紧,脑海思绪纷纷,一团混乱。
他从没想过,她可能怀上别的男人的孩子,没错,他是想过如果她另有所爱,如果另一个男人能给她他给不起的幸福,他愿意诚心祝福,但这念头从来都是一闪而逝,未曾具体成形。
如果她真的跟别的男人谈恋爱呢?如果她另嫁他人,怀了别人的宝宝呢?
他该怎么办?
“我会……”他怅然凝望她,努力从紧窒的胸臆寻出呼吸的空隙。“我一样会保护你们。”
不管她嫁给谁,心属于谁,他永远会守护她。
“这是我的承诺,你可以相信我。”
可她却冷笑,神态不屑,又似受了伤。“我才不要一个医生的承诺!”
“为什么?”他焦急地问。“你不相信我吗?”
她不解释,瞪了他好一会儿,他看不懂她眼底的情绪。
“你什么时候回美国?”她突如其来地问。
“谁说我要回美国?”他慎重强调。“我不回去了。”
“为什么?”她愕然。“你在美国不是过得很好吗?那边的医院会放你走吗?”
当然不想放,但他坚决要走,又有谁能留?
戴醒仁淡淡地扯唇。“我说过了,像我这样的医生,哪家医院会不想要我?但我只想留在这里。”留在她身边。
她听出他弦外之音,不敢相信地问:“你……真的够了吗?”
“什么够不够?”他不解。
“如果不是外婆生病,请你回来开刀,你也不会回来台湾,对不对?”她语锋犀利,似怨非怨。“你不想再回美国跟那些高明的医生教授们交流吗?不想再到落后国家行医吗?朱湘琳说你们有共同的理想,你不用跟她一起去实现吗?”
他为何要跟别的女人一起实现理想?
戴醒仁蹙眉。“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湘琳跟我只是好朋友。”
“什么时候你懂得跟异性做朋友了?”她嘲讽。
“你是笑我,连同性朋友都不懂得怎么交往是吗?”他苦笑,坦然接受她的嘲弄。“我跟以前不一样了,传雅,到美国以后,我多多少少也交了几个朋友,虽然我还是不擅长交际,但他们都很体谅我,我们在专业上相互切磋,私底下他们也会邀我一起去吃饭或打球,说不上是知心的至交,但至少是朋友。至于湘琳,我们是在南美认识的,当时只有我们两个华人医生,自然会走得近,她很健谈,很好相处。”
很健谈,很好相处?
这就是他对朱湘琳的评语,只有这样?莫传雅狐疑地瞪着眼前的男人,他神情坦荡,看不出与那位女医生有何暧昧之情,或者,是他自己迟钝到不解风情。
无论如何,这都表示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像她之前所想的那般亲密,他们不是情人,只是朋友。
而且他不回美国了,他要留在台湾,留在“和恩医院”,留在天天可以与她相见的地方。
他要留在她身边……
莫传雅不争气地察觉自己心窝似乎变暖了,流过一束酸甜交杂的滋味。她想哭,喉间莫名梗着,可又想笑,粉唇几乎要浅浅地弯起,但她都忍住了。
她不哭也不笑,尤其不能在他面前,她要惩罚他,惩罚他不懂她微妙的心。
“不过比起我来,任何人应该都算很好相处吧?”他补上一句自嘲,嘴角牵起近乎幽默的弧度。
她望着那清淡的笑弧,一腔难解的酸甜瞬间消融。“你怎么可以……变成这样?”
“怎样?”他讶然迎视她。
“怎么可以动不动就笑?”她愤慨。
他怔住,半晌,才沙哑地扬嗓。“这不是你教我的吗?你说这世界上值得笑的事,远比我想像的多上许多。”
“所以你就对谁都笑吗?”她好气,莫名的怒焰在胸口焚烧。“对记者也笑,对那个盛气凌人的院长也笑?”最可恶的是,他对别的女人笑!
戴醒仁哑然,是因为她变得古怪吗?还是他愈来愈不懂得女人?为何他完全不明白她因何发怒?
“你不希望我笑,我就不笑了。”他只好这样安抚她,其实有很多时候,他笑得也不真心,不笑也好。
“什么嘛。”莫传雅轻哼,不满地嗔睨他。瞧他的反应,好似她是个无理取闹的女人,虽然她的确是。
她悄悄咬牙,粉颊窘热。
他不知道她正尴尬,一心一意想哄她。“传雅,我可以留在『和恩』吗?其实我今天找你,就是想跟你商量这件事。”
她默然不语。
他以为她不同意,急了。“我知道我不是个好丈夫,总是放你孤单一个人,让你独自面对寂寞,你的确有理由恨我,但是——”
“你说我恨你?”她忽地打断他。
他呆了呆。“难道不是吗?”
她不回答,死命咬着唇,望向他的眸忽明忽灭,闪烁着奇异的神采。
“至少你怨我,对吧?”他自作主张地下结论。“没关系,我可以理解,事实上,我一直想当面跟你道歉,对不起,传雅。”
他终于说出来了,终于能亲口向她道歉了,她的反应会是什么?她愿意原谅他吗?
戴醒仁忐忑不安地等着,像倒悬在十字架上的犯人,等候最终审判。
“除了道歉,你没有别的话想说吗?”她不说原不原谅,只问他这句。
他慌了,恨自己驽钝,不懂她话中涵义。她这意思是不想听他道歉吗?可除了道歉,他还能说什么?
“关于宝宝的事,我很抱歉——”
“不要说了!”她冷列地呛。“我不想听。”
那你想听什么?
他惊疑不定地望她,她看透他的思绪,微妙地扬唇。
“你果然还是笨蛋,戴醒仁。”
她说他笨?他皱眉,期盼她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
她却坏心地不肯点破,迳自甩了甩发,用一副傲然的姿态面对他。“你想留在『和恩』就留吧!你说得对,你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医院需要你。”
那她呢?她需要他吗?他惆怅地蹙眉。
她依然不肯给他答案,忽地笑了,笑声清脆如铃,在他心口摇荡,笑里藏着某种他无法领会的嘲谵。
她盈盈转身,抛下茫然失措的他,踏向迷离夜色,街灯映亮她的姿影,在他眼里,形成一幅最令人神魂颠倒的景致。
她在他目送下远离,直到她确定他听不见,才悄悄对自己低语:“你还是不会恋爱,跟以前一样笨。”
她仰头凝月,含笑的樱唇勾着几分嗔,几分怨,还有一分难以言喻的精灵调皮——
“可是这次,我不会再教你了,你要自己学。”
第九章
“什么?!你要留在台湾?”
得知戴醒仁的决定,朱湘琳几乎崩溃。她原本乐观地期待这回到台湾,他会与分居的妻子处理离婚事宜,恢复自由之身,但事态的发展却完全出乎她意料之外。
莫传雅不肯离婚就算了,连他自己也甘愿被傲慢的妻子绑住,领受惩罚。
“你以为她是真的爱你吗?她是想惩罚你!”朱湘琳瞪戴醒仁,有股冲动想摇醒他,别再老是对一个不值得的女人痴情。
“我说过了,不管她是基于什么样的理由,我都想守在她身边。”这是戴醒仁的回应。
她恨得咬牙切齿。“醒仁,你清醒点,你忘了五年前她是怎么把你赶去美国的吗?只因为你顾念她的身体,签了流产同意书,她就不讲道理地怨你怪你,你想想,就算你们有一天真的复合了,这种事还是会一再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