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默然咬唇。
“对不起,我刚刚在公司不该那样吼妳,我只是…气昏头了。”
因为彻夜找不到她,因为误会她跟别的男人在一起,所以他嫉妒了、抓狂了,恼恨她,更恨自己,所以才会失去理智。
“你不用跟我道歉。”她神情依然凝霜,侧过身子,背对他。
她连看也不想看到他吗?
他闭了闭眸,思及自己方才还指责她是在他面前演戏,只觉得这是自己应得的报应。“好吧,那妳好好睡一觉,我不吵妳。”他无奈地低语,为她盖好棉被后,起身离开她卧房,还她一个清静的空间。
他打电话回公司,说明自己无法赶回去参加会议,要助理帮忙改期,又交代了几件待办事项,然后坐在餐桌前,打开笔记型计算机。
他以为自己可以专心工作,却怎么也定不下心,牵挂着房内正昏睡着的女人,担忧她身体情况。
坐立不安地等了一小时,他猜想她睡沈了,找出医药箱里的耳温枪,偷偷走进她房里,为她量体温。
她肌肤仍烫着,额头、颈侧,冷汗涔涔,他拧了一条冰毛巾,为她拭汗,帮助她降温。
她不安稳地睡着,偶尔,唇畔会隐隐逸出梦呓。
“为什么……总是我等你?”
她说什么?
荆睿低俯身子,凑近她,想更听清楚那模糊的呓语。
“你知不知道我等你……连晚餐也没吃?”
他一凛。她是说昨天晚上吧?他跟胡丽盈去约会,连通电话也不打,让她在办公室空等。他心一拧,懊恼地自责。“对不起,我不该那么做的。”
到现在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那样做,或许是出自报复的心理,报复她竟那么云淡风轻地劝他跟另一个女人交往,也或许是刻意逼自己别将她时时挂在心头。
因为他以为她不在乎他,又气自己太在乎她。
“睿……”她哑声唤他,在梦里哽咽着,徒劳地伸手想抓住他。
他见她这副模样,忽然感觉心酸,胸口痛得难以自抑,不禁握住她的手,试着安定在梦里彷徨的她。
她紧紧拽住他,好似怕自己一松手,便永远抓不住他。
“睿,我不知道……我还能等到什么时候?”
她在梦里呢喃地问他,而他听着,悚然震住,脑海一片空白。
江雨燕是被铃声惊醒的。她茫然睁开眼,神智一时迷惘,两秒后,才弄清楚自己原来是躺在房里,而门铃正叮咚作响。她挣扎地起身,前去应门,但有人已抢先她一步。“你为什么会在这里?”门口的访客,震惊地瞪着前来开门的男人。
“邓先生怎么会来?”荆睿面无表情地反问。
“我去你们公司找小燕子,她同事告诉我她发烧回家了,所以我才来这里探望她。”邓元弘朗声解释,顿了顿,目光清锐地在荆睿身上来回打量。“荆总又怎么会在这里?”
“我送她回家。”
“这样啊?”邓元弘点点头,视线绕过眼前傲挺的身躯,发现倚在墙边的江雨燕,关怀地扬嗓。“小燕子,妳怎么样?好点没?”
荆睿侧过身,让开一条路。
邓元弘不客气地走进来,在餐桌上搁下花束与水果篮,落定江雨燕面前。“妳看起来气色很差,烧得很严重吗?”
“我没什么,谢谢你关心。”她勉力扬起唇角。
“快来这边坐下!”邓元弘扶着她在客厅沙发落坐。“妳要不要吃点什么?我削苹果给妳吃好吗?”
“不要了,太麻烦你。”
“怎么会麻烦呢?”他像兄长似地拍拍她的头。“妳在这里乖乖坐着,我马上就好。”
语落,他转身提起水果篮,经过荆睿时,步履一阵迟疑。
两个男人沉默对望,空气中弥漫着不寻常的紧绷气氛。
半晌,荆睿首先打破僵凝。“麻烦邓先生在这儿陪雨燕,我先回公司了。”
“你放心,交给我吧!”邓元弘爽朗地接下他的托付。
荆睿转向江雨燕,温声嘱咐:“妳好好休息,别急着进办公室,多请几天假也行。”
她震惊地瞪着他离去。
他就这么走了?就这么放心她跟别的男人共处一个屋檐下?之前他不是还骂过她不知检点吗?
难道现在他已经不在乎了?
妳可以辞职,离开泰睿,离开我,我不在乎!
原来他不是一时气话,他是说真的,是真心话……
泪水叛逆地逃出眼眶,她锁不住,只好伸手掩脸,伤心地哭泣。
她还能等到什么时候?他还能任性地要她陪到什么时候?梦里,她凄楚的问话犹如一只远方的蝴蝶,轻轻地拍了拍翅膀,却在他胸海卷起千堆雪。
于是,他听见了,听见来自灵魂深处的声音,叩问着他,问他到底是哪来的资格如此利用一个女人?
他听着,很疲倦,也不得不自嘲。
他以为经过这些年来,他的灵魂早就出卖给魔鬼,消磨殆尽,原来还存在着,原来还懂得质问自己,反省自己。
原来他还有良心——
荆睿苦涩地抿唇,孤身站在街边一盏路灯下,倚着灯杆,抬起头,凝望属于她公寓的那扇窗口。
客厅的灯温暖地亮着,他可以想象邓元弘正忙碌地为她准备苹果,或许还体贴地喂她吃。她是值得男人如此细心呵护的,虽然她总是表现得很坚强,但他知道她也有脆弱的时候。她不是个泪女圭女圭,却更能令男人心软,更令人想疼爱。
一念及此,荆睿黯然叹息,伸手探进西装口袋里,取出一迭照片。
这些照片是方才他在她屋里发现的,看来像是她和邓元弘去拜访一家育幼院时拍的写真。
而他反复观看,愈看愈感伤。
照片中的她,拥着一个个天真可爱的院童,笑容也和他们一样,甜美而灿烂,而她注视着镜头的眼神,好清澈、好透明。
那是一种还相信着这世间的眼神,相信这世间还有真善美。
他不记得她跟自己在一起时,曾露出那样的眼神。
呼吸蓦地在荆睿胸口郁结,他无力地颤着手,几乎抓不住照片。
苞他在一起的时候,她见识到的永远是世间的丑陋,看的永远是人性的尔虞我诈,听的是他的愤世嫉俗。
除了在她心里堆上层层恶意,弄脏她的灵魂,拉她跟自己一同堕落,他还能带给她什么?他什么也不能给。那个邓元弘,至少还能拍出她善良纯真的眼神,而他呢?她跟着他,做的都是些狗屁倒灶的事,不是在男人面前装傻卖俏,套取商业机密,就是为了挽回他形象,送花慰问遭他压迫的人,力劝对方振作。
这样的她,快乐吗?
虽然她常常笑着,面对他时,言语活泼,机锋开朗,但她真的快乐吗?
荆睿用心回想,竟不能确定,因为他偶尔似乎会在她眼里看见一抹淡淡的忧郁,只是他当时漫不经心。
他给不起她真正的快乐,只会伤害她。
所以,他退让了,在与邓元弘对峙的时候,他回避了。他不能给她幸福,又怎能阻止另一个男人宠爱她?
他只是没想到,将她拱手让人是那么痛的一个抉择,痛到他的心跳好似要停止,血流不再滚动。
他没想到,他会像这样守在一盏路灯下徘徊流连,想走不能走,想留又太难。
暮色渐沈,当过了最深沈的午夜,而邓元弘仍然未离开她的香闺,星子从厚厚的云层后探出清亮的眼,窥探着这世间,窥探一个男人的真心。
他但愿天地都看不清楚,谁也别看透,因为他觉得自己失去了潘多拉的宝盒里,最后的珍宝―希望。
三天后,江雨燕才进公司上班。既然老板恩准她多休息几天,她便也找到合理的借口逃避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