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魏元朗很满意自己现在的生活。
三十多岁,事业有成,掌管一家比母集团还赚钱的电子商务公司,人缘超好,不论男人女人都喜欢他,乐于与他交往,上班时他不愁找不到客户,下班后不怕约不到朋友。
他不孤独,不寂寞,只要他愿意,随时有女人等著与他共享鱼水之欢,而且个个都兼具知性与美貌。
只是他通常不乐意如此纵欲,因为男人或许能拥抱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女人却常常爱上拥抱自己的男人。为了不破坏彼此的友谊,不伤她们柔软的心,他宁愿当那坐怀不乱的柳下惠。
朋友总笑他好似得道高僧,专门来这红尘俗世开示为爱沉沦的众生。
因为他自己不爱,却很爱教别人怎么爱,自己从不为情苦,却能义正辞严地劝人不要钻牛角尖。
他的朋友对他又爱又恨,爱的是他说的总是有道理,恨他一副置身事外的超然。
可恶!哪天也轮到他为情所困就好了——这是魏氏友人们的共同心声。
虽然他们很少将这心声宣诸于口,魏元朗却很清楚大家都等著看,看他哪天坠入爱里,在浪里百般挣扎,而那些损友们,肯定会站在岸边幸灾乐祸,拍手叫好。
想都别想!
魏元朗微微一笑,深湛的眼眸直视车窗前方,右手闲闲地将方向盘回了个弯,香槟色的凌志轿车跟著在路上安静地转向,如一尾鱼,与主人一同悠游在夜色里。
在他生活如此逍遥的时候,他才不会傻到让自己牵扯上男女关系。感情是束缚,能勒索一个人的自由。
而自由,是一个男人最重要的宝物。
他绝不轻易放弃……
新买的iPhone手机唱响一段轻快的旋律,他戴上耳机,接电话。
“元朗,是我。”是他的好朋友纪礼哲,“翔鹰集团”的总裁,某种意义来说,也是他的顶头上司,因为“翔鹰”便是“翔飞电子”的母公司。
“什么事?”
“现在有没有空?出来喝一杯?”
“现在?”魏元朗挑眉,视线落向手腕,复古风的senatorNavigator军表在昏暗的车厢内闪著夜光,指针指向十。“老兄,我明天早上还要开会。”
“我也是啊!”纪礼哲在另一端笑。“明天‘翔飞’开董事会,我这个董事长当然也得去参加。”
“既然你记得这件事,晚上还打算鬼混?”
“这次董事会不就例行报告一下公司营运状况,顺便讨论一下股东大会的事吗?”纪礼哲不以为意。“又不用花什么脑筋,不必特别用一个晚上来准备吧?”
“是不用。”魏元朗淡淡地应。“不过抱歉,本人现在只想回家听听音乐,看本书,然后上床睡觉。”
“不会吧?你才几岁啊?干么把自己搞得像个退休老头?”纪礼哲揶揄。
“我只是不像某人那么无聊,闲闲没事的话,不会回家陪小孩啊?”
“唉!小哲去美国看他妈了。”
“学校不是在上课吗?他怎么有空去?”
“他请假。程馨要结婚了,要他过去陪她过最后单身的日子。”
“程馨要结婚?”魏元朗好意外。说起礼哲跟程馨,可算是一段孽缘,当年程馨因为暗恋礼哲,私自趁他酒醉时跟他上床,却又偷偷溜走,怀孕也不吭声,默默嫁给另一个爱她的男人——钱家声,直到数年后,小哲需要一笔钜款动手术,她才对两个男人坦白真相。
虽然他个人并不欣赏程馨的自私,但对礼哲来说,她毕竟是儿子的亲生母亲,多少有几分牵挂,如今她找到第二春,礼哲肩上的担子终于也能卸下了。
“她要结婚,这算是喜事啊!”魏元朗淡淡评论,想想,又嗤声一笑。“不过也对,儿子为了陪老妈,把你一个人丢在家不闻不问,怪不得你会那么哀怨,现在该不会一个人在Pub喝闷酒吧?孤、单、老、人!”乘机报一箭之仇。
“呿!”纪礼哲不爽了。“不来就不来,跩什么?”狠狠挂电话。
真的生气啦?魏元朗谐谑地扬眉,正思索著是否该去陪陪那个儿子不在身边的可怜老爸时,前方红灯亮起,他轻踩煞车,车身优雅地停住。
铃声又响,他再次栖电话。
“元朗。”这回,是一道清雅的女声。“有空吗?要不要一起去喝酒?”
“亚菲?”接到前女友邀约,他又惊讶又好笑。“这么巧?刚礼哲也打电话来找我喝酒。”
“纪礼哲?他干么找你喝酒?”叶亚菲淡噙嘲弄。
魏元朗听出来了,无声地微笑,这两个人从第一天认识就不对盘,他已很习惯他们针锋相对。
“大概是因为儿子不在身边,觉得寂寞吧。”
“他?寂寞?”不以为然地轻哼。“他神经有那么纤细吗?”
这话够毒!
魏元朗微笑加深,正欲接口,一道娇小的倩影忽地缓缓飘过斑马线,所到之处,众人瞩目,就连一向不为所动的他也不禁好奇地睁大眼。
不是她长得美,而是她穿得怪,在台北街头,却裹一袭印度传统纱丽,露出一小截白皙的月复部,五彩斑斓的裙摆随步履盈盈飘动,长长的围巾几乎落地。
包诡异的是,她没穿鞋,纤巧的果足踩在柏油路上,也不知痛是不痛。
是印度女孩吗?
魏元朗好奇地猜想,公司聘请了几个印度工程师,他曾受邀参加他们的家庭聚会,也见过他们的妻子穿传统纱丽,只是敢这样公然穿上台北街头的人,恐怕不多。
包何况他虽然只瞥了一眼,但那女孩的五官不太像是印度人,应该是纯正的台湾姑娘。
好奇怪的女孩。
他略微怔忡地目送她灵气的背影,忽然想起前两天,他才刚收到一张来自印度的明信片。
寄信人是一个他不认识的迷糊女孩,这一年多来,他已经陆续收到她五张明信片,她总是写错住址,寄到他家,给她姊姊……
“元朗,你没听见我刚才说的话吗?”叶亚菲唤回他游走的思绪。“该不会看某个辣妹看到呆了吧?”她嘲弄。
辣妹?魏元朗神智一凛,幽默地勾唇。不是辣妹,应该是怪妹吧!
一个我行我素、自得其乐的怪妹,就跟那个老是寄错明信片的女孩一样,毫不介意他人的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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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亲爱又最可爱的姊姊:
看到明信片上的白色陵寝了吗?这就是美丽的泰姬玛哈陵,世界七大奇景之一。
这座陵寝,有一个凄美的故事。
蒙兀儿王朝的第五代君主沙贾汗与皇后慕塔芝。玛哈深深相爱,两人夫唱妇随,总是形影不离,可皇后在生第十四个孩子时,却因为难产,性命垂危。
她临终时,握著沙贾汗的手,请求王为她建造一座人间最美的陵寝,并且答应她永不再娶。
沙贾汗悲痛欲绝,在她死去后,果然动用两万名工匠,耗时二十二年,用白色大理石为她打造一座绝美的陵寝,因为白色象征纯洁坚贞的爱,正是王对她永恒不变的心意。
姊,这故事是不是很哀伤?
当地地陪在说故事时,说这座陵寝美则美矣,却浪费了太多人力物力,也批评皇后自私,死了还要紧紧攀附著活人,不让王去寻找第二次真爱。
但我想,她一定不是那么自私的,她只是害怕……
姊,有机会希望你也能来看看日落时的泰姬玛哈陵,真的很美!
小晚
不,她现在不是小晚,她是泰姬。
向晚虹恍惚地回到家,凝视镜中裹著纱丽的倩影,心神与那影儿重叠,穿越千年时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