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仍傻傻望著他。
“于香韵,是吗?”他哑声问。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她惊愕。
他不答话,别过眼,嘴角勾起的笑弧似感叹似自嘲,道不尽按杂意味,两秒后,他迳自转身离去,潇洒一挥手算是道别。
于香韵茫然注视他俊逸的背影,他行路的姿态优雅贵气,我行我素,教人看著不觉心悸。
“那家伙是谁?”刘至风来到她身后,语气薄染酸味,男性的斗争本能霎时觉醒。
“是梁冠雅!”吴春丽也凑过来,惊奇地道出男人的身分。
“梁冠雅?”于香韵心神一凛。“就是那个号称‘猎鹰’的企业并购高手?”
“不错,就是他!”吴春丽用力点头,双手合十,眼神乍亮,闪烁著少女般的痴迷。“他是饭店的客人吗?为什么会来这里?”
“我想收购贵公司。”
梁冠雅开门见山,玻璃镜片后的墨瞳直视坐在办公桌前的贵妇人。
斌妇虽然上了年纪,鬓发微微斑白,但眉宇之际风韵犹存,看得出年轻时必然颠倒众生。
她,便是“水晶餐饮娱乐集团”的董事长,刘玉萍。
“梁先生。”刘玉萍神色不动,翻看著梁冠雅方才递上的名片。“初次见面,便说出这种提议,不觉得太唐突吗?”
梁冠雅不著痕迹地微笑。“我想大家都是明白人,用不著拐弯抹角了,刘董事长想必早就听说我在市场上大量收购贵公司的股票。”
“我的确听说最近有人对我们公司很感兴趣。”刘玉萍不置可否,盈盈起身,来到落地窗前。“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直到最近才出手?你半年前就已经来到台湾了,不是吗?”
“那时候我们的目标是另一家公司。”
“那为什么现在会看中我们?”刘玉萍拢了拢围在旗袍上的白色狐毛披肩。“我们‘水晶集团’这几年几乎都处在亏损状态,不是什么值得猎取的好猎物。”
“错,就因为‘水晶集团’经营状况不佳,才更适合我们私募基金出手,何况你们还有水晶饭店这家金鸡母。”
刘玉萍闻言,眯起眼,打量眼前神色淡漠的年轻人。
看来他早就把“水晶集团”内部的营运跟财务状况都打听清楚了,是谁告诉他的?她颦眉思索,脑海中晃过董事会一张张脸孔。是否已经有人与他暗渡陈仓?
仿佛看透她脑中思绪,梁冠雅主动声明。“我们除了在市场上收购贵公司股票之外,也跟几位大股东建立了合作默契,目前至少能掌握董事会两席董事。”
两席?
刘玉萍呼吸一凝,眼神瞬间锐利如刀,割过梁冠雅隽雅的面庞。“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有人会傻到自掀底牌吗?
“因为我希望能与贵公司合作。”相较于她的紧绷,梁冠雅显得轻松自在。“我希望这次并购是在双方互惠平等的原则下,达成协议。”
互惠平等?刘玉萍冷哼。“你的意思是希望我乖乖把公司卖给你们?”
“这对我们彼此都好,不是吗?”梁冠雅浅笑从容。“至少不用在市场上杀得血流成河。”
“我不会将公司拱手让人的!”刘玉萍厉声撂话。“‘水晶集团’是我丈夫一生的心血结晶,我再怎么也不能让它落入外人手中。”
“我们会更有效率地经营——”
“你们会将它拆成一块块,分开叫卖!”刘玉萍反驳。私募基金爱玩什么把戏,她清楚得很,他们就像秃鹰,将买来的企业分尸,整顿后转卖给他人,赚取丰厚价差。
“刘董的意思是,你坚决不肯跟我们合作?”
“没错!”
“我明白了。”梁冠雅缓缓点头,斯文地推了推镜架,俊唇浅浅牵起一弯难以形容的弧度。“这么说,我只好发动敌意并购了。”
刘玉萍一震。“你说什么?!”
“我说,我会发动敌意并购。”他淡淡地重申。
刘玉萍戒备地咬牙。这年轻人不简单,竟能以如此平和的口气宣战,他全身上下,透不出一丝杀气,却令她的神经不由自主地绷紧。
“你……是查理派你来的吧?”刘玉萍嗓音轻颤。“他到底想怎样?”
“你知道我师父?”湛眸点亮一抹兴味。
“你们这对名动纽约华尔街的师徒,谁不知道?”刘玉萍暗自深呼吸,平定焦躁的情绪。“听说查理栽培你二十年了,你是他养子吧?”
“我是他徒弟。”对外,梁冠雅只承认他跟梁查理的师徒关系。
“是他派你来收购‘水晶集团’?”
“是。”
刘玉萍秀眉收拢,正欲发话,办公室门扉忽地叩响。
“进来!”她扬声喊。
推门进来的是于香韵。她步履轻盈,翩然走向刘玉萍,一时没看见站在一旁的梁冠雅。
“董事长,我来跟你报告,刚刚的火灾意外已经排除了。”
“是怎么回事?”
“是一个小男孩在餐厅厕所里玩蜡烛,触动了警报器,我们已经整理过现场,也对受到惊吓的客人致歉,目前并没有任何一位房客提出抗议。”
“没有就好,吩咐底下人小心一点,以后这种事不要再发生了。”
“是。”
于香韵眸光流转,这才发现角落里一道狭长的阴影,她好奇地撇过头,无预警地再次坠入那双知性的墨潭里,呼吸瞬间断凝。
这回,他戴著眼镜,无框的黑色镜架,显得很雅痞,很书卷味,很不具侵略性,除了发绺依然微湿外,身上的西装已经换过一套,干爽整齐。
他换过衣服?莫非他真是水晶的住客?
“梁冠雅?”她试著喊他,却觉得出口的嗓音有些陌生,似有一点点沙哑。
“你知道我是谁?”听闻她直呼他的名字,他仍倚在墙边,一派闲散,唯有插在西裤口袋的手,微微缩紧了下。
“刚才有人跟我介绍过你。”还用了一串天花乱坠的形容词,将他捧成天上有、地上无的绝世优质男。
“是吗?”他紧盯她,注意到她玫瑰色的唇角噙起一丝嘲弄。
“香韵,你们认识?”刘玉萍观察两个年轻人的眼神交会,眉宇纠结。
“不认识。”于香韵解释。“只是火灾警铃响的时候,梁先生也在餐厅。”她顿了顿,又转向梁冠雅。“请问梁先生是我们饭店的住客吗?”
“是,我住在贵饭店的villa。”
“你住在这儿?!”刘玉萍惊愕得拉高声调。
“董事长,有什么不对吗?”于香韵忍不住奇怪。
刘玉萍没理她,迳自瞪视梁冠雅。“你什么时候住进来的?”
“昨天。”
“你该不会是为了探查敌情吧?”
“我需要得知的关于贵集团的一切资料,都已经掌握在我手里。”
“既然如此,你何必特别入住这里?”刘玉萍口气愈发严厉。
“我自有我的考量。”梁冠雅温文一笑。“关于这一点,应该不必对刘董事长报告吧?难道贵饭店有干涉客人的习惯?”他清淡地说,一面拿起五斗柜上一尊有著宝蓝色羽翼的水晶天使,在手中把玩。
怎么有人可以在和气地微笑著的时候,姿态却显得如此轻慢?
于香韵微微颦眉,忽然能明白为何董事长在面对他时,会藏不住恼火了。“梁先生,请问你来找我们董事长,到底有何目的?”她直率地问。
“他是来收购‘水晶集团’的!”刘玉萍懊恼地接腔。
“什么?”于香韵一愣,不敢相信地瞠视梁冠雅。
他察觉到她清锐的视线,隐隐勾唇,将水晶天使放回原位,好整以暇地走来她面前,低头俯视她——
“我来并购贵公司,于小姐。”幽邃的眼潭,浮著她不能分辨的粼粼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