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认真地回信,一字一字道出最真诚的心情,他在信里坦白对自己的不满,对未来的茫然,对亲情的渴望,以及对她的……仰慕。
他在信里倾诉,用字看似平淡,却是每个字都带着不寻常的重量,字里行间透出的,是他从不在人前显现的热情。
他说,他从小没有母亲,跟阿嬷也不亲,父亲更是拿他当仇人看待。
他说,她自称是他姊姊,他其实很高兴,只是,他也害怕,怕一颗心被她偷走后,再也要不回。
他怕失去自己的心,更怕,失去她……
泪水,在童羽裳颊畔溃决,她无声地哭着,捧着信札坐到窗边,点亮一盏小灯,花一整夜时间,贴近欧阳的心——好久以前便让她偷去的心。
窗外夜色幽沉,细雨打在梧桐树上,一声声,滴着无尽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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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个月后
让海关人员验过护照后,欧阳背起厚重的行囊,踏进机场大厅。
久违的台湾,久违的家乡。
他站在机场大厅,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家乡的空气,虽然不如他刚去过的南极那般冷冽清新,却自有一股教人心悸的滋味。
没想到他这一走,就是四个月,不知童童近来过得怎样,一切可安好?
他低下头,把玩着手中一个金属密封罐。这里头,有他特地从南极带回来的、打算送给她的礼物。
勇气。
他希望这份礼物能带给她勇气,希望这段分别的时间能令她改变心意,希望她能懂得他心中不敢令她知晓的苦。
希望她终能懂得——
他捏紧密封罐,迈开两条长腿,刚走没几步,便瞥见玻璃门扉附近摇动着一道窈窕的倩影。
童童!
他前一秒还平稳的心,瞬间,动摇。
她怎会在入境大厅?她来接他吗?可他只捎明信片给她说他今天会回来,并没说是哪班飞机,她怎能算得准接机时间?
他又惊又喜,正欲往前,另外两道进入视界的身影忽尔凝住他步履。
一大一小,一个男人,一个男孩。
他瞪着她蹲,温和地对小男孩笑,递给他一架模型飞机,小男孩开心极了,立刻握着飞机满场飞,男人惊慌地追在顽皮的小表后头,要他小心。
而她,盈盈笑着注视这一幕。
慑人的冷意,在欧阳体内狂肆蔓延,就算在南极时他曾意外遇上大风雪,也不如这一刻教他直冻到心房最深处。
他认得那个男人,那是T先生,另外那个小男生,想必就是T先生的儿子。
原来,她还继续跟T先生交往——他不在台湾的这四个月,他们的感情一直在进展吗?
他是不是错了?他不该给她时间的,不该花那么多时间放逐自己,她连四个月,都不能等吗?
“欧阳!欧阳!”她忽然看见他了,丽颜一亮,欣喜万分地朝他翩然飞来,粉颊嫣红,宛如盛开的芙蓉花。
他僵立原地,很想回她一笑,嘴角却冻住了,动弹不得。
“欧阳,你终于回来了!”她凝望着他,唇角还甜甜弯着,眼泪已不由自主地落下。
他心一扯,看着她又哭又笑,激动不已的模样。“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接你啊。”
“接我?可我没告诉你我坐哪一班飞机啊!”
“我一早就来了。”她腼腆地笑。“我想你从阿根廷回来,八成是在洛杉矶转机,所以每一班LA飞来的班机,我都会特别注意。”
“你——”欧阳不敢相信。“你是说你已经在这里等了一天?”现在已经晚上九点多了啊!“你干么……这么傻?”
“谁教你不讲清楚是哪一班飞机,人家想早一点见到你嘛。”她娇声埋怨,说到后来,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嗓音细细的,染成红叶的脸颊侧过去,不敢看他。
欧阳怔怔望着她。
她今日穿了一件桃色小洋装,搭白色针织短外套,绑脚的凉鞋露出玉女敕可爱的脚趾,乌亮的长发原是半编着发辫的,或许是时间长了,有些乱了,几绺发丝不听话地在耳壳边晃荡。
她好美。她真的在这里等了他一天吗?好儍的女孩!
他心动得无法自已,上前一步,拥住她。“对不起,我应该跟你说清楚的,我没想到你会来接我。”晒得黝黑的臂膀,紧紧圈住她,仿佛怕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似的。
童羽裳不觉有些痛,却一动也不动,任他动情地将自己拥在怀里,她倚偎着他,身上每一个毛细孔都像浸在枫糖浆里,甜甜的。
两人就在这人来人往的机场大厅,忘情地拥抱,直到一道蕴着几分调侃的声嗓慢条斯理地扬起。
“羽裳,这位就是你弟弟吗?”
两人一震,同时往声音来处望去,见发话的人是T先生,童羽裳略微羞涩,挣扎地想退开欧阳怀里,后者铁臂却是箝住她的腰,不让她离自己势力范围太远。
见欧阳不肯松开手,童羽裳有些吃惊,却无不悦,顺势偎在他怀里。“我给你们两人介绍一下——”
引介过后,两个男人伸出手,相互一握。
“欧阳先生,久仰了。”T先生首先笑道:“羽裳常跟我提起你,我一直在想,不知她口中的弟弟究竟是怎样一个男人,今天总算见到了。”
“你好。”相对T先生的热情,欧阳显得冷淡。“我也曾听童童提起过你,听说你们是在布拉格认识的。”
“没错,是联谊时认识的。”T先生笑着点头,看了童羽裳一眼。“我后来才知道羽裳根本不想参加那次联谊,是被硬拖来的。”
她告诉他那么多?欧阳不悦地蹙眉,拳头悄悄地一握一收。
“唉,其实我那时候就觉得她对你的感情很特别,她帮你挑礼物的表情根本就是给情人的。”
情人?听闻这意料外的字眼,欧阳不觉惊诧,目光炯炯,直逼T先生。
“恭喜你们!说实在的,你们早该正式交往了。”
欧阳一愣。
一旁的童羽裳更加羞窘,连颈子也染成一颗蜜桃,她转向不明所以的欧阳,在他耳畔轻轻说道:“我跟他说,我现在在跟你交往。”
欧阳讶然一震,湛眸满是疑问地瞥向她,仿佛怕自己听错了。
她只是抿着唇笑,明眸望向T先生。“你儿子坐了那么久的飞机,一定累了,你早点带他回家休息吧。”
“也对,我差不多该走了。那下次我作东,请你们两个吃饭,再见。”
“掰掰。”
送走T先生后,童羽裳拉拉欧阳。“我们也走吧。”
他却是木然不动,傻愣愣的,浑忘了如何行走似的。
“走啊!欧阳。”
他依然不动,墨眸紧盯着她,深深地,像要望进她内心最深处。“你是认真的吗?童童。”
“什么认不认真的?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娇嗔,撇过头,不敢迎视他过分炽烈的眼神。
“你真的决定让我当你的情人?”他一字一句、极严肃地问。
她脸颊灼烫,心跳亦狂。“什么嘛,你一直……就是我的情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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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直是她的情人。
是弟弟,是家人,更是爱到深处无怨尤的恋人。
她只是一直不肯承认这一点……
两人回到欧阳住处,坐在客厅地板上相偎相倚,欧阳靠着沙发椅,童羽裳则是整个人半躺着赖在他怀里。
他轻抚她柔细的发,哑声问:“你看过了吗?”
“看过什么?”她舒服地闭着眼,享受他轻柔的抚触。
“我写的……信。”
“看过了啊。”她扬起眼帘。“原来你早知道我会去翻你的东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