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尖锐的刺痛袭来,拧绞着海珊瑚的太阳穴。
又来了。她紧紧咬牙,每当她努力要回想些什么,似乎总是会头疼,这令她烦透了!她懊恼地挥鞭,不要命似的催动坐骑狂奔。
“停下来!霓儿!”风劲严厉的声嗓从她身后传来。
她置若罔闻,与耳畔狂啸的寒风竞驰。
“我要妳停下来!”他厉声命令,“妳听见没?霓儿!”
她不停下来,不能停下来,她必须前进,若是不能证明自己的实力,若是赢不过他,他也许会抛下她,就像弃置穿破的旧衣衫一般抛下她。
不!她不要被丢下,她是公主,她不能被丢弃……
“霓儿!”嘶哑的呼唤蓦地穿透她昏沉的神志。
怎么了?是他在唤她吗?为何那声嗓听来满蕴惊恐?
她茫然地想,还未想透是怎么回事,粉女敕的容颜便教一根横生的枝枒给狠狠击中,这一击,拍疼了她的脸,也让她身子不自禁往后一仰,吓着了座下的马儿,马儿昂首嘶鸣,焦躁地撒蹄甩月兑她。
娇躯一阵摇晃,往旁急坠,跌落雪地。冰凉的雪沁入脸上肌肤,霎时冻住了海珊瑚的思绪,她脑海一片空白,有半晌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风劲匆匆跃下马,俯身托起她柔软的身躯,“妳没事吧?霓儿,有没有哪里摔伤了?”他焦切地问,大掌轻轻拍去她脸上沾染的雪花。
她怔望着他。他看来很紧张呢,脸色发白,眉宇忧虑地拧成一团。她还是初次见他如此激动。
“怎么光傻傻看着我?妳说话啊,霓儿,是不是哪里摔疼了?别怕,我马上抱妳去找御医。”话语方落,他立刻展臂撑抱起她。
她勾住他肩颈,冰冷的小脸埋入他温暖的衣领间,“我没事,风表哥,找很好。”娇细的嗓音闷闷地传出。
“没受伤吗?”
“没有。”
“有没有哪里疼?”
“没。”
“真的没有?”
“没有。”她扬起容颜,迷蒙地微笑。
他依然皱着眉头。
她抬起玉手,轻轻抚平那眉间深凹的皱褶,“我很好,你别紧张,风表哥。”她柔声低语。
他下颔一凛,彷佛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不悦地抿唇,“我没紧张。”
“没台吗?”樱唇畔的微笑,好甜蜜。
他瞪她一眼,“看来妳的确好得很,自己下来走吧。”他作势放开她。
她却紧抓着他不放,“别,别放开我。”别抛下她。
“不是没事吗?还赖着我干嘛?”
“我……就是想赖着你嘛。”她嘟起嘴,楚楚可怜地看他,“我不能赖着你吗?风表哥。”她问话的口气,好娇柔。
风劲微微一僵,“妳是公主,要学着自己担起一切,怎么能老想着依赖别人?”他平板地说道。
她神色一黯,“我知道了,是我不对,你放下我吧。”
他依言放下她,她靠坐在一根粗壮的树干边,垂着螓首,沉默不语。
望着她垂头丧气的模样,风劲心一扯。她似乎很失望,他伤了她吗?朦胧的念头才掠过脑海,他立刻收凛神志,克制自己。
他是怎么了?他竟然心疼她?
“起来,霓儿,雪地冷,当心染上风寒。”他粗声命令。
她却动也不动,双手捧起冰雪,无意识地捏着雪球。
“别玩了!起来。”他喝斥。
她依然不理,扬起冻得发白的容颜,两丸水亮的眼瞳定定直视他。
他一震,在那清澈眼神的逼视下,竟觉得些许狼狈。不知何故,那如水般澄透的眸底,无怨无恼,无恨无伤,一丝情绪也没,他却反而被看得透不着气。
“霓儿,妳--”
一颗忽然往他身上砸来的雪球,堵回了他意欲出口的话,他愕然瞪她。
她却忽然笑开了,手一抬,又朝他丢来一颗雪球。
“霓儿!”雪球任他脸上碎成粒粒冰珠,他懊恼地眨眼,展袖拂去沁面的凉意,“别胡闹了!”
她不答话,只是笑,那笑声呵,好似在风中颤动的风铃,清脆动听,这风铃不停地摇,不停地晃,教他几乎有股错觉,彷佛这风铃会在狂风震荡中跌碎一地。
他不喜欢这样的笑声。
又一颗雪球朝他掷来,他恼了,索性蹲子,直接捉住那不安分的小手。
“我要妳别闹了!霓儿。”
笑声戛然而止。她不笑了,柔唇敛回笑意,脸上毫无表情。
风劲震慑地看她。她怎能前一刻才笑得如斯明璨,下一刻便端出一张霜凝雪颜?现下的她,不言不语,不笑不怒,像尊木女圭女圭似的,教人看了难受。
他蹙眉,“妳怎么了?傻了吗?”
她默然,好片刻,方淡淡一笑,“痛吗?风表哥。”
“嗄?”
“我方才拿雪球砸你,会痛吗?”她轻声问。
他摇头。
“可我在雪球里包了石子呢,真的不痛吗?”
“一点也不会。不过是几颗雪球,妳以为这样就能打痛我吗?”
“我希望你会。”她居然坦承不讳,翦水双瞳直直看着他,“我好希望能让你痛,痛得好难受好难受。”
“那妳恐怕得想别的法子了,表妹。”他似笑非笑,“光是丢丢雪球行不通的。”
“我晓得,我也晓得这顶多只能是皮肉之痛,一点用处也没有。”她细声细气地说道,“可是我想不到还有什么法子能伤你,能让你觉得痛。”
他心一扯,感觉到她这话里含着某种说不出的意味,脸色一沉,“为何要让我痛?霓儿。”
“我也不晓得,”她奇特地微笑,“或许我只是觉得奇怪吧,一个人怎能完全没有弱点?他一定有哪个部分是特别怕痛的,一定有。”
“而妳希望找出我的那个部分?”
“嗯。”
他深深望她,“妳恨我吗?霓儿。”
“我不恨你。”她摇头。
“妳讨厌我?”
“怎么会?”弯弯的唇噙着抹自嘲。
他拧眉。他总是弄不懂她、参不透她,这让他极度懊恼。
他叹口气,在她身旁坐下,与她同靠在那根树干上。她侧过头,靠落他宽厚的肩头,他也没拒绝她的亲近。
寒风吹来,拂落树梢残雪,雪珠跳上他与她的肩,无声地滑动着。
许久,两人只是静静坐着,静静欣赏这白雪皑皑的世界,静静听着彼此规律悠远的呼吸,然后,海珊瑚忽地启唇,“她喜欢你吧?风表哥。”
“谁?”
“水月。”
“哦。”风劲停顿了会儿,点头。
“你何时知道她喜欢你的?”
“好久以前的事了。”
“就像你猜到我喜欢你一样久吗?”
“也许比妳还久,”他说,
她默然,好片刻,才又问道:“对你而言,她也只是一枚棋子吗?”
他不语,她却感觉到他肩头的肌肉似乎一僵。
“妳是指她与火影成亲的事吧?”他哑声道,“妳错了,霓儿,水月并不是我的棋子。”
“哦?”她扬眉,抬起头来,望向他俊美的侧面。
“她是自愿的。”他回看她,淡淡勾唇,“固然有怨,可这桩婚事她仍是自愿配合。”
“为什么?”
“因为她最爱的,也是千樱。为了这个国家的利益,她可以不惜一切。”
“是这样吗?”她不信。
风劲自然也看出了她的不信,“水月如此孤傲,岂能容我随意摆布?”他嘲弄似的弯弯唇,“她真正依恋的人是火影,只不过恐怕她自己也没认清吧。”
她怔忡地凝睇他。
“怎么又这样傻看着我了?”他佯作无奈地叹息。
“风表哥,其实你--”
“如何?”
“其实你很了解水月,对吗?”她柔声问。
他不置可否地微笑。
“其实在你心底,你也很想待她好的……不,”她摇摇头,“应该说你其实一直关心着她,希望她过得好,对吗?”清丽的水眸认真地仰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