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想知道……”他紧张得喉咙发干,望向母亲的眼底掠过祈求。
“你想知道什么?”
“你愿不愿意……跟爸爸复合?”
“她不愿意。”姚轩语气沉重地向交代他这项任务的男人宣告结果。
秋天的午后,公园里阳光和暖,老人们下棋喝茶,太太们聊天说八卦,孩子们堆泥沙城堡玩,笑语频闻,一片欢乐景象,在这彷佛全世界的人都欢笑的时候,唯有坐在公园凉椅上的姚轩,俊秀的眉宇纠结,小小的脸上忧心忡忡。
才七岁大的孩子啊,为什么会有这种高龄老头才会出现的成熟表情?姚立人深深望着他,在心底暗暗叹息。
“……她还追问我,为什么会忽然这样问?”
“你告诉她了吗?”
“我不敢说。”姚轩摇头,“我怕她会生气。”
“所以她到现在还不知道我回来了啊……”姚立人低声喃道。
姚轩置若罔闻,还沉浸于郁闷的情绪中,“其实我早就应该想到妈咪不可能答应了,她说过,人生是一列火车,过站就不停。”
“人生是火车?过站不停?”这富有哲理意涵的比喻令姚立人挑起眉,已届而立之年的他当然能了解这样的比喻,但小孩懂吗?
姚立人正狐疑之际,姚轩以为他不懂,还一本正经地解释起来:“妈咪的意思是火车是不等人的,所以我们每个人都应该往前看,不要为过去的事情后悔。这样你懂了吗?”
这孩子居然还问他懂不懂?姚立人哭笑不得,他倾身,望入小男孩澄澈的眼底,“有没有人告诉你,你像个小老头?”
姚轩眨眨眼,不语。
是他的错觉吗?还是这孩子眼底真掠过一丝受伤的情绪?姚立人心一紧,“对不起,是爸爸说错话了。”
“你还不是我爸爸。”姚轩阴郁地宣称,“我还没有承认你。”
姚立人一愣,半晌,唇牵起自嘲的弧度,“的确,你是还没承认。”
虽然这孩子最近天天跟他见面,虽然他早认出他就是那个跟他母亲离婚的人,但他仍坚持不承认他是父亲,从不肯喊他一声。
“你要记住,我会帮你不是因为我喜欢你,只是因为我希望妈咪过得幸福。”姚轩神情凛然地教训他。
一个超过三十岁的大男人竟被自己的儿子教训?姚立人忽然觉得自己很悲哀。但这不能怪任何人,只能怪他自己,谁教他错过了儿子最关键的幼年期!
“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姚轩忽然问。
“这个嘛……”姚立人涩涩苦笑,沉思地揉弄下颔。
他要是知道怎么办的话,就不会拖到现在才回来面对这现实了。这几年之所以在世界各地奔波,一半是为了理想,一半也是因为害怕。
他怕一闲下来,就让无尽的相思给啃痛了心,磨伤了魂。
人生是一列火车,过站就不停--他咀嚼着她告诉儿子的这句话,愈是细想,愈能感到这话中隐含的沧桑况味。
他真伤她如此之深吗?深到她不愿意再回头看过去一眼?他,还能挽回她的心吗?
“看来正当的手段是不成了,得用些非常手段。”他低声道。
“非常手段?”姚轩疑惑地扬眉。
“非常手段的意思就是……”
“我知道,妈咪教过我。”姚轩打断他的解释。
姚立人愣了愣,“你妈咪还有什么事没教过你的?”他在儿子还没来得及板起脸孔回答前,便主动比了个停止的手势,“算了,你还是别跟我说吧,免得我这个做父亲的自惭形秽。”他自嘲。
“你说的非常手段会伤害妈咪吗?如果会的话,我可不会饶过你。”姚轩煞有其事地警告。
伤害他最爱的女人?在儿子心目中,他这个父亲的形象如此不堪吗?姚立人自嘲地撇撇嘴,蹲,揉了揉儿子的头,“放心吧,我保证不会伤害你妈,只不过……”他顿了顿,星眸点亮类似淘气的光芒,“会让她吓一跳而已。”
“吓一跳?”姚轩不解,“什么意思?”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姚立人没回答,只是神秘地微笑,他牵起儿子的手,“走吧,跟我来。”
姚轩却站在原地下动,落下视线,望向那交迭在一起的大手与小手,心底泛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奇妙感觉。“你要带我去哪儿?”他怔问。
“还用问吗?当然是回家啊!”
“回家?!”
第二章
“你、你、你……”
极度的震惊让于香染说不全话,她瞪大一双眼,看着那穿着白色围裙、右手还拿着一把锅铲迎接她的男人。
他是姚立人,她的前夫,四年来不曾见面的男人,如今,玉树临风地站在她面前。四年了,他似乎变了不少,年轻时要帅留的长发剪了,皮肤也晒黑了许多,卷起袖子的手臂隐隐能见到隆起的肌肉。
他变得更加阳刚了,阳刚得让她清楚地意识到站在她面前的是个男人,不折不扣的男人。
而这个大男人,穿着围裙,拿着锅铲,不但一点也不显得不协调,反而露出些许难以言喻的性感。
性感?!她在想什么?于香染蓦地一凛,对掠过脑中的想法相当不满,她深深呼吸,咬牙切齿道:“你干嘛穿我的围裙?”
四年不见,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竟是这句,别说她自己不敢相信,就连他,好像也十分意外。
“啊,妳介意吗?”他眨眨眼,星亮的眼神看来好无辜,“我只是借一下而已,煮完饭就还给妳。”
煮饭?他煮饭?!
“你什么时候学会煮饭的?”她近似指控地问道。
他却只是潇洒地耸耸肩,轻轻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妳不知道我这几年学会多少事,亲爱的。”他俯近她。
她直觉往后一仰,“滚开!”她厉声斥他。
“亲爱的香染,我们这么多年下见,妳非要对我这么冷淡吗?”他好遗憾、好委屈地问她。
“离我远一点!”这是她的回应。
他彷佛早有心理准备,脸上表情丝毫不变,仍是大大咧着不知天高地厚的笑容。
“好吧,四年不见,我明白妳当然会觉得害羞。没关系,我不介意。”
他不介意?不介意?!懊介意的人是她吧?
于香染气绝,心头怒火威胁着要爆发,她举高公文包,用力地、不停地、毫不容情地打他,一步步把他逼到墙面。
“你给我老老实实招来!你什么时候回台湾的?你到底在我家做什么?谁让你进来的?你说啊,给我说!”她像泼妇骂街,一连串地逼问他。
他好像没料到会见到她这如此强悍泼辣的模样,呆了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是上礼拜回台湾的,打算在这里住一阵子,至于是谁让我进来的,很明显,不是吗?”
他说什么?于香染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时张口结舌。
她有没有听错?他刚刚的意思是,他打算赖在她家吗?
“我知道妳会觉得有点意外,香染,不过妳也知道我爸妈跟哥哥都移民美国了,我实在找不到地方投靠。”姚立人低下脸庞,笑意盈盈地直视她的眼,“我想,妳一定会大方又热情地收留我这个妳最爱的男人吧?”
她的回答是赏他一记清脆的耳光,他不避不闪,由她发泄,热烫的感觉烧上颊,他自嘲地弯唇。
“我不爱你!早就不爱了。”她冷冷地、一字一句地将话掷落,“我不想收留你,请回吧!”她摆出送客的姿态。
“妳不会真想赶我走吧?外面天那么黑,风那么大,妳真的要把我这个爸爸赶出门吗?”他忧愁地揪拢眉宇,厚脸皮地耍赖,“好残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