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有办法收服他们。
白雪渐消融,深情复重重。
随着时日过去,山头的积雪逐渐融了,化为清澈水流,逐日滋润了干涸的溪道。
溪水捎来了早春的信息,虽然天候依然寒冷,但万物已不似深冬时那般沉寂,偶尔枝头上新发的女敕芽,又或岩缝里冒出的绿藤,在在暗示了大千世界即将苏醒。
最酷寒的时候,过去了。
正似她与他的关系,也一天天好转起来。
水月停下步履,痴立于一株梅树下,仰望枝头娇艳的红梅花。
最近两人的相处,不再像初成亲时那般剑拔弩张了,甚至可用和乐融融来形容。
知道他爱吃点心,她除了时时关照厨房准备给他,更经常在一旁跟着厨娘一块动手,亲自做给他吃;鸡汤补药更是少不了,心疼他每天工作辛苦,她几乎日日都备上一盅,要他喝下。
而他,也会经常带回一些小礼物给她。
有时是深山里沁凉的雪水,有时是买办在城里买回的发簪饰物,还有一回,他兴冲冲带回一匹质料上好的素绫,一进门,就四处找她。
“水月!水月,快来,我有样东西想给妳瞧瞧。”
“是什么?”她奇怪他兴奋的模样。
“这个。”他捧起素绫递向她,“妳模模这布料,挺舒服的吧?听说这边城里有个樱染女工,染色的功夫一流,我打算请她帮忙。妳说说,妳喜欢什么样的颜色?”
“颜色?”
“是啊,妳喜欢什么样的颜色?”
总是一身素黑、也从不打扮的她,哪里知道自己爱什么颜色?对她而言,生活从来便没有颜色的存在啊!
“我……没什么特别喜欢的。”
“这样啊,那我想想,嗯……像八重樱那样的粉色应该不错,或者像桦樱那样的浅紫,应该也很好看。”他拿着素绫在她身上来回比对,好认真地思索。
她尴尬,“不用了,火影,不必为我费这些神。”
“这没什么,不过是请人帮忙染色而已,而且春天快到了,难道妳不想做件漂亮新衣吗?”
“我不缺衣裳。”
“可却缺颜色。”他严肃地看着她,扳着她的肩膀来到铜镜前,“瞧瞧妳,老是一身黑,一个妙龄女子成天穿这样不觉得气闷吗?”
“这是祭司眼色。”
“妳现在不在天神殿,用不着天天穿祭司服。”
“可是……”她还想争辩。
他打断她,“妳虽然是个祭司,但也是个女人啊!不是吗?”
她一震。她是祭司,也是女人?她迷惘,从来没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她愣愣望着铜镜,镜中人一身墨黑,衬着一张容颜更显苍白……他说的不错,她看起来是灰暗而单调。
“偶尔也换点新鲜颜色如何?”他柔声建议,“好像我们成亲那天,妳穿那身嫁衣显得多妩媚!”
妩媚?她身子一僵。她?
靶觉到她身子忽然僵硬,他一愣,以为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放开她。
“我、我没别的意思,水月。”他吞吞吐吐地解释,“我只是觉得妳那天那样穿……呃,很好看,很……美。”
从来没人赞过她美。他却一连说了两回。
她记得成亲那晚,他也曾傻傻地看了她好一会儿,然后冒出这句话。话一出口,他立刻就脸红了,让她也跟着不自在起来。
那种半欢欣、半羞涩的不自在,咀嚼起来的滋味,原来如此甜美……
突如其来的狂风吹来,霸道地打断水月漫然的思绪。狂风撩起发丝,垂落她眼皮,遮去了视线,她拿手收拢散乱的秀发时,不经意发现一朵落上发际的红梅。
她怔怔地取下那朵红梅花。
记得他们刚搬进这屋里的第一天,火影曾摘下一枝红梅,亲自插进花瓶里,捧来送她。他说这红梅开得很含蓄,却也很美,让他想起她。
她摊开手,痴痴凝睇着白玉般的掌中央,一点艳美的红心。
他说她像红梅。虽然她不认为这艳红的花和老是一身素黑的她能扯上什么关系,但这梅花却也让她想起了樱都王宫里那一片默林,想起他们在林里的无数次相遇。
这样的他们,牵扯的究竟是怎样一份缘呢?她看着掌中花,忽地惆怅。
前阵子樱都传来消息,说是羽竹和雪乡同时派遣使者进宫向云霓公主求亲。相信再过不久,公主就会做出抉择。
鲍主的决定,将会牵动整个千樱的命运,也会牵动她的命运。
或许这枝头的红梅还未完全谢去时,她和火影的缘分,便从此断了……
“祭司大人!小心!”
一阵惊呼陡地自水月身后传来,她盈盈旋身,只见两个侍女仓皇朝她的方向奔来。
她颦眉,“怎么啦?”
“兔、兔子!”侍女们指了指她脚边。
她跟着落下视线,惊异地发现一只野兔正在她裙襬处惊慌地乱窜。野兔似乎被追得昏了头,辨不清方向,竟然一口气钻入她裙底。
侍女们尖叫,水月愕然,她凝立不动,感觉脚踝处有个毛茸茸的物体轻擦过。
“对、对不起!祭司大人。”两个侍女都快哭了,急急趴下来,“小的马上把兔子抓出来。”
接着,四双手同时往她裙下钻去,跟野兔玩起捉迷藏。
这算什么?水月哭笑不得。
“抓到了!”一个侍女兴奋地喊。
水月一翻白眼,“妳抓到的,是我的脚。”
“嗄?”侍女一愣,抬起头来,见她表情平板,以为她发怒了,紧张得整个人僵伏在地。
“对、对不起,大人,小的太鲁莽,小的知错了,请大人原谅,原谅小的啊!”她一面说,一面拿前额敲地。
“我没生气。”她淡淡道。
“什么?”侍女抬头,茫然看着她。
“我没生气。”
“可是……”水月的表情似乎无法说服那惊恐的侍女,还是垂下螓首,磕了又磕,“请大人原谅小的,小的不是有意的。那兔子是厨房抓来做菜的,料不到牠却偷溜了出来,冒犯了祭司大人,我真的很抱歉。”
水月无奈地望着这频频求饶的侍女。她真如此可怕吗?都说了不生气,这侍女怎么还是不相信?
她叹口气,主动撩起裙襬,让迷途的野兔能找着空隙钻出来,可这小动物彷佛在她裙底找着了安全感,竟然赖着不肯动。
两个侍女想动手抓,又不敢冒犯水月,只得双手合十,动之以情,“小兔子,兔子大人,拜托拜托行行好,你快出来吧!”
兔子大人?侍女们语无伦次的仓皇逗乐了水月,她蓦地出声一笑。
“大人?”侍女惶惶抬头。
“啊!”她急忙以手掩唇,想藏住笑意,可弯弯的眉眼,却来不及藏住。
这一幕,教正巧回来的火影撞见了,他噙着笑,深情地望着浅笑盈盈的水月。
最近的她,似乎愈来愈常笑了,不似从前,总是一张霜凝的雪颜。
正如近日逐渐消融的冬雪,她身上的冰,也逐渐融化了。
他心情飞扬,迈着轻快的步履走过来,“怎么回事?”
“啊,是你!”一见是他,水月眼眸一亮,而这明显的欢迎更加取悦了火影。
“怎么突然回来了?”她问。
“我回来拿点东西。”他微笑望她,“发生什么事了?”
“我的裙底,钻进了一只兔子。”她莞尔地告诉他。
“兔子?”火影先是愕然,跟着意会这情况有多荒谬后,不禁朗声大笑,“怎么会有这种事?难不成妳裙底下有兔子窝?”他嘲弄她。
“大人。”她故意严肃地唤他,凝睇他的眼眸亮晶晶,“您若是有空笑我,不如想想怎么帮忙我解决这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