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的意思是要我别管你吗?”云霓惊问。
“是。”
刺痛窜上她的眸。“我怎么可能不管你?花信,你是我--”
“我要妳走。”花信沉声道,“现在,马上!”
“我不走。”云霓倔强地,她颤着嗓音,红着眼,双腿定定站在原地。
“妳快走。”
“我不要!”
“云霓!”
“我不要不要不要!”云霓拚命摇头,尖锐的抗议在山谷间震荡。
这凄厉又慌惧的叫喊,震撼了身处险境的花信,也震撼了在一旁怔然观看的紫蝶。
一种酸楚的感觉,漫天盖地压向她。
在她面前争论的,不只是一对君臣,更是一双好朋友,两个对彼此关怀至极的男人和女人。
这两人的关系,果真非比寻常……
“紫姑娘。”花信忽地唤她。
她一颤,“什么事?”
“麻烦妳替我将公主带离这里。”
什么?她停止呼吸。
“她是千樱国的公主,是百姓未来的仰赖,绝不能枉死在这里。”花信温声道,“所以拜托妳了。”
他拜托她带公主离开?拜托她置他性命于不顾?
他怎能……托付她这种事?紫蝶绷紧身子。
“紫姑娘,若妳能帮我这个忙,花信做鬼也会感谢妳的恩德。”
“我不要你感谢我!”她尖声驳斥他,浑身打颤。
她不要他做鬼,她不要他死!
她转向云霓,双眼无神。“走吧,公主。”
云霓一张脸刷白,一动也不动。
“走吧。”紫蝶走向她,拉起她的手。
“我不要。”云霓还想挣月兑。
“妳没有权利说不要。”紫蝶疲倦地直视她,“妳是公主。”
云霓呼吸一颤,珠泪从她睫畔无声滑落,她闭了闭眸,深吸一口气。
“我走了,花信。”再开口时,她语气已不复惊慌与任性。“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自己,我不会死,我也不许你死。你、我,还有火影,我们三个人一定要再相见。你听到了吗?”
“……听到了。”
“很好。”云霓点头,长发一甩后,她毅然旋身,缓步朝林中行去。
夜风飒飒,她衣袖飘飘,倩影娉婷。
紫蝶凝望她傲然挺直的背影,直到那身影在她视界淡去了,她才转过身,走向那死去的蒙面男子,取下他腰间衣带。
听见崖边居然还有声响,花信呆了。
“是紫姑娘吗?”
“是我。”她漫应。
“妳怎么不走?”
“公主已经走了,你对我的请托已经没有必要。我要留在这里救你。”
“妳疯了吗?”花信不敢相信。“那些追兵很快就要追上来了,他们会杀了妳,根本不会管妳跟我们是不是一伙的。”
“就算那样,我也不能丢下你不管。”成功取下蒙面男子腰间的衣带后,她开始解下自己的,然后将两条衣带绑在一起,打了个牢固的死结。
“妳快离开这里,紫姑娘。”花信催促她。
她没理会,径自察视系好的衣带。
还是太短了!她月兑下蒙面男子上身短衣,徒手用力撕成一条一条。
“妳在做什么?”花信问。
“做绳索。我要把它绑在树干上,拉你上来。”
“妳这样弄要弄到什么时候?没有时间了!”
“就算到天亮才能弄好,我也要做。”她固执地,“我一定要救你上来。”
“妳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们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我们不是陌生人。”她反驳。
“什么?”花信一愣。
“也许你把我当成陌生人,可我--”爱了你十年。最后一句话藏在心底没说出口,她默默结着衣绳。
可是花信却已等不了了,他抓住凸出石块的手臂开始发麻,指尖慢慢渗出血来。
他撑不住了。
“紫姑娘,我很感谢妳的好意,不过我--”他深深吸气,强迫自己凝聚最后一点体力。
听出他话中不祥之意,紫蝶一震,急忙伏倒在崖边,朝他伸出手臂。
“抓住我!”她焦急地喊。
她一个弱质女流,怎么可能有足够的力量撑住他?
花信摇头。“我会拖累妳。”
“抓住我!”她嘶喊,冒险地将上半身更加探出崖边,手臂往下伸,徒劳地想抓住他。
花信看着那只不肯放弃的纤手,视线逐渐迷蒙。
已经不行了。他的眼神开始涣散,勉力抬起眸,虽然看不清那张掩在面纱后的容颜,但他猜得出,那张脸想必写满了对他的担忧。
他很感激,在生命中的最后一刻,仍有人全心全意想解救自己。
“谢谢妳。”他扬起唇,朝紫蝶送去一抹飘忽的微笑。
然后,他指尖松展,身子直往下坠。
“不要!”极度的惊惧攫住紫蝶,她脑海先是一片空白,跟着牙关一咬,下顾一切地随他跳落崖下。
哗哗水声,似乎还夹杂着婉转鸟啼,又似有风吹过,清啸拂耳。
神志,在半梦半醒间挣扎,好丰晌,慢慢越过那昏迷苍淡的界线,迎向光明。
湿润的羽睫扬起,在触及光线的那一瞬间,急急垂落,然后再度翩晨,又伏敛,如此数回。
终于,意志力强过了刺痛感,紫蝶张开眼。
她坐起身,茫然纵目四顾,很快地,便发现自己原来是躺在一座深潭边,不远处,一座白瀑直坠而下,不停冲击潭面。
她怎么会在这种地方?
第一个浮现脑海的是这样的疑问,接着,才是一阵直击心口的慌张。
花信呢?他在哪儿?他还好吗?
想起坠崖前的最后一幕,紫蝶惊颤不已。她伸手抚胸,心急遽跳动,缓缓转动明眸。
视线触及前方那个中伏在岸边的男人身影时,她呼吸一紧。他上半身趴在岸边,下半身却还陷在潭里,染上灰泥的衣袂在水中规律地飘动。
他还……活着吗?
她绷紧身子,一步一步走向他,心跳如雷鸣。
有好片刻,她只是呆站在原地,没有勇气检查他的脉象。然后,她终于蹲,颤颤拉起他的手。
他……还有脉象!
确定这一点后,她一颗高高悬起的心总算稍稍安落,急忙将他拖上岸来,让他平躺在地。
他紧闭着眼,脸色苍白,毫无血色。
见他这番模样,她心痛莫名,却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审视他的伤势,发现他右大腿有两处骨头断裂,小腿胫也有一处挫伤。
翻卷衣袖裤管,他腿部有多处瘀伤,臂膀擦伤多处,右手腕也因用力过度而月兑臼,指甲翻落流血。
好惨,他跌得浑身是伤。
反观自己身上,除了几道尖石划过的细痕外,丝毫无损。
同样是跌落山崖,为什么他伤势沉重,她却一点事也没有?
紫蝶疑惑,却无暇细想,匆匆寻来落叶枯枝,在他身旁升起火堆。
他在潭里浸泡过久,已略染风寒。确定熊熊火焰够暖后,她开始动手替花信卸下湿透的衣衫。
月兑下上衣后,她在他赤果的胸膛来回抚模按压,双手移到侧背,又发现他断了两根肋骨。
天,连肋骨也断了。
她咬牙,小手滑过月复部,来到腰间系带。
“……妳做什么?”沙哑的嗓音拂过她耳畔。
她一愣,明眸愕然扬起。
迎视她的,是-双幽深黑眸,虽然疲倦至极,却仍隐隐流动某种笑意。
“从刚才到现在,妳一直这样秤斤论两地模我,该不会打算把我拿去卖吧?”
他在开玩笑!他竟还有精力开玩笑?
一股酸意窜上紫蝶的眸,又是放心,又是难过。
“你……感觉还好吗?”她柔声问,强迫自己压下震荡的心绪。
“除了全身骨头快散了,一切都好。”他试图微笑,可嘴角尚未完全扬起,便教一阵咳嗽给扭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