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儿,有些粗糙,烙着块可怕的印记,至今依然微微疼痛。
她轻声叹息,蹲,以衣袖兜拢了残落在地的樱花瓣,再放入竹篮子里。
收拢落樱后,雨也差不多停了。她挽起竹蓝,刚刚转身,便见几个孩子吆喝着奔来,围拢住她。
她骇了一跳,身子往后退。
“你们……想做什么?”
孩子们没理会她,个个睁大眼往她脸上一瞧,表情掠过嫌恶之色。
“大元,这就是你说的丫头吗?”其中一个年纪最大的少年问。他身材高壮,约莫十三、四岁的年纪,脸上肌肉横生,十分凶悍。
“是啊,就是这丑丫头!”大元点头,小脸忿忿不平。“上回就是她插手管闲事,救了小丙,后来连她爹爹也来了,拎着我回家,害我让娘训了一顿。”说到这儿,大元恨恨瞪她一眼。
“没关系,我替你教训她。”那凶恶少年显然是这群孩子的老大,大剌剌地安慰过“手下兄弟”后,转头瞪视那小泵娘。“喂!妳打哪儿来的?以前没见过妳。”
“我……不是这儿的人。”小泵娘细声回应。“我从翠篁村来的。”
“原来是个乡下丫头!”恶少很不屑地从鼻孔哼声。“喂!乡下丑丫头,妳懂不懂规矩?这附近的地盘是我罩的,大元也归我管,妳居然有胆来惹大爷我的人?”
“我没想惹他。”小泵娘辩解,“是因为他那天一直欺负一个孩子,我看不过去才……请我爹爹来的。”
“好哇!妳也承认自己告状?!”大元沉不住气,冲上前揪住她衣领。“我告诉妳,那天是小丙不听话,老大才派我去管教他的。我们自家人的事,要妳这外人鸡婆什么?”
“可是你一直打他,他还那么小……”
“我就算打死他,妳也管不着!”大元凶恶地喝斥她。“谁教他不交这个月的月钱?每个人都得交钱的!”
“啊。”小泵娘懂了,眉尖轻颦。“你们跟他收保护费?”
美其名是保护费,其实根本是这些流氓地痞仗势欺人。她一直以为只有大人们才会这么做,没想到连半大不小的孩子也会结帮聚派欺侮人。
她瞇起眼,清澈的眸流露一股轻蔑。
这轻蔑的眼神激怒了大元,更激怒了倨傲的恶少。他拧眉,推开大元,捏紧她臂膀。
“收保护费怎地?妳大爷我每天罩他、看顾他,不让他受别人欺负,一个月才跟他收那么一吊钱,算便宜他那小表了!”
“你……弄痛我了。”小泵娘挣扎。“放开我。”
“怎么?我才这么轻轻捏妳一下就喊痛了?改天我要是在床上替妳开了苞,妳岂不是要哭爹喊娘?”恶少言语粗俗,眼色婬秽。
一旁的孩子们听了,哈哈大笑。
小泵娘涨红了脸。
“不过话说回来,妳生成这样,大爷我也提不起兴致。”恶少冷哼,用力捏她粉女敕的左颊。“妳是怎么着?左边长得这么美,右边却跟鬼一样,该不会前世干了什么坏事,受了诅咒吧?”
“这……是被火烧伤的,不是诅咒。”小泵娘嗓音发颤。
在她六岁那年,因为一场大火,她的右脸烙下了这么一块丑陋的红色印记。
亲友邻居们见了都同声叹息,直说可惜了这么一张粉女敕娇丽的容颜……
“丑八怪!丑八怪!被火烧伤了活该!”孩子们开始拍手笑骂,还有人吹起了口哨。
“丑八怪,妳怎么还敢出门?不怕光天化日下吓着别人吗?”
“别笑她。人家可有功劳呢,光走在路上就能驱妖除魔。”
“说得对!她去当阴阳师最适合了。”
“哈哈哈,妖怪看到她也要快快躲开呢!”
一声声恶意的嘲笑辱骂,如箭矢般箭箭穿心,小泵娘眼眶泛红,却倔强地忍着不在这些孩子面前流下眼泪。
她不哭。娘说过,外表长得丑没关系,重要的是心要美。所以她不哭,不能让这些孩子看轻了她。
“喂!她说她这脸是让火给烧伤,我实在不太信。”恶少忽道,“不如咱们来烧烧她另外半边脸,看会不会烧出一样的伤口来?”
“好啊!好啊!”大元首先拍手附和。“这么一来两边就一样了,要吓人也别只吓一半啊。”
“是啊,除妖也别只除一半嘛。”
“哈哈哈--”
一阵讪笑后,一个孩子点燃了火炬,递给恶少。
恶少接过,在小泵娘眼前晃动,她别过脸,容色惨白。
“你们……别这样,别过来!”
“怕了吗?”恶少嘲弄她,“反正又不是第一次让火烧伤,忍一忍就过去了。”
火把慢慢逼近她。
她绝望地闭紧眼,恍惚之间,眼前彷佛浮现了当年那场大火。
血红的火龙,霸气地吞噬了夜晚的天空,浓烟密布,四周鬼哭神号,而她,惊恐地看着娘亲映在窗纸上的瘦弱身影。
那可怕的梦魇,还要再经历一回吗?
泪珠,沾上了眼睫,她屏息等待痛楚来临。
可痛楚并没有来,来的是一声清朗的呼斥--
“你们做什么?放开她!”
她睁开眼,瞳底映照出一个俊朗的身影。一个少年骑在一匹白马上,五官端正,丰神俊美。
少年俯身抢去恶少手上的火炬,随手抛入附近的池塘里,跟着双腿一旋,凌空赏了恶少一记飞踢。恶少被踢出一丈之外,狼狈摔倒,而少年身子如鹞一翻,端坐回马上,好不悠闲。
好俊的身手!她在心底赞叹。
“你、你是谁?”恶少当众被削面子,脸上无光,从地上爬起后,立刻指着他大骂,“居然胆敢犯到本大爷头上!”
“大爷?”白马上的少年只觉得好笑,星眸闪过调皮,抱拳为礼。“失礼失礼,我不常来樱都,对这儿情况不熟,不知大爷专管哪一区?刚刚赏你吃的土还合意吗?”
“你!”讥讽的言语让恶少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却是想不到该怎么回敬对方。
“这些人都是大爷的手下吗?”少年视线一转,似嘲非嘲的眼光让几个孩子同时打个冷颤。“失、礼、了。”一字字从齿间迸落。
“哇!”几个孩子骇得惊喊一声,转身就跑。
“喂!你们--”恶少气急败坏,“给我回来!”他重重跺脚。
可哪里还有人理他?早就一溜烟跑远了。
他气得全身发抖,看看坐在马上好整以暇望着自己的少年,又模模仍发疼的臀部,自知情势对自己不利,只得一咬牙,揉揉鼻子走人。
“你给我记住!”一面逃命,一面还不忘回头撂下狠话。
少年嗤声一笑。“随时候教。”
小泵娘怔然瞧着他,不知怎地,心底掠过一抹好熟悉的感觉。
这又骄傲又调皮的神气,她似乎……在哪里见过?
“妳没事吧?小泵娘。”驱走那群凶神恶煞后,少年转向她,柔声问。
她摇头,仍处于迷惘中,回不了神。
他翻身下马。“是不是吓到了?还是哪里受伤了?”他关怀地问,仔细瞧了瞧她全身上下,目光来到她烫伤的半边容颜时,不觉一愣。
“啊。”她立刻拾起衣袖掩住右脸,身子往后一退。“对、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我、我生得丑,让你……”她咬唇。“见笑了。”
“妳以为我跟那些孩子一样,会因为这样笑妳吗?”他扬眉。
“不,不是的!”听出他语气微微不悦,她急忙摇头,“我不是那意思。”
“那妳何必拿衣袖遮脸?”
她无语,默默放下衣袖,却还是不敢迎视他的眼光。
“被火灼伤的?”他问。
“嗯。”
“为什么?”
“为了救我娘。”
“救妳娘?”他讶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