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确定,极淡极淡,若不仔细看,根本无从察觉。
可她却看到了,狂乱的心韵在这一瞬,慢慢找回了该有的节奏。
原来他也会紧张,原来他并不像表面那么镇定,原来他真的有些惶恐。
也许乔旋告诉她的话并不假,他这阵子的确为了不能见她而烦恼,而她的忧虑只是多余。
她抿唇,女性的温柔教她不忍当众为难他,缓缓伸出手。
他狂喜,立刻抓住她的手,将钻戒套住她的人,也试图以此套住她的心。
他站起身,搂住她,在满室掌声与欢呼声中,志得意满地笑道:“欢迎大家到时来喝喜酒,看我的六月新娘!”
呵!他连婚期都打算好了。六月新娘,他想得可真美啊!
她翠眉一挑,似笑非笑,俯向他耳畔,轻声细语。
“我只是不想让你丢脸,才戴上这戒指的,可没说一定要嫁给你。”
“妳不嫁给我,还想嫁谁啊?”他当她是撒娇,在众人的祝福与道贺声中,一路搂着她往外走。
她没抗拒,由着他带路。
“我能嫁的人可多了。只要我愿意,多的是男人抢着娶我。”
“这倒是。”他乐呵呵地同意,还没察觉到危险,低唇啄她脸颊一记。“妳一直很受欢迎。”
“所以呢,我觉得我需要一点时间好好考虑,嫁给你是不是我最好的选择。”
他蹙眉,开始觉得不对劲了,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停下来,定定望她。
“妳的意思是……”
“我想,我们暂时不要见面吧!”她嫣然一笑。
“什么?”他震惊。
“我怕情绪受影响,不能做出正确的决定,所以我想从现在到婚礼那天,我们最好不要见面。”她慢条斯理道,拿他之前说的话回敬他。
“以萱,妳……”
她打断他。“我们不见面,不打电话,在这段期间,我会好好问问自己的心,到底想不想嫁给你。”她说,眼角眉梢,笑意分明,可话语却好决绝。
他顿时茫然。“妳真的要我们两个月下见面?”
“应该不难吧?之前你都能忍得住不见我了,再忍两个月应该只是小意思吧?”她笑容可掏地问。
他心一紧,半晌,嘴角牵起苦笑。
“妳是不是因为之前我说不见面的事在生气?我可以解释。”
“你不必解释,我了解。”她说,唇畔深深的梨涡,甜得可以溺死人。
他的心,在那样的梨涡里载浮载沉。“妳真的了解吗?”
“嗯。我知道你是怕我又对你心软,也怕自己动摇,所以才决定不跟我见面。”她顿了顿,“我应该感激你,元玺,要不是你鼓励我征求委托书,我今天不会输得一点都不遗憾。”
她真的不遗憾吗?他怔然望她。
“既然如此,妳为什么……”
“因为你太自以为是了。”她说,微笑好甜美,语气好温煦,眼神却冷冽冻人,直逼南极冰窖,“你知不知道,你害我这一个半月来每天晚上睡不好,镇日惶惶不安?”
“惶惶不安?”
“对。你知不知道,见不到你我很慌张?我害怕,怕你忽然不喜欢我,我甚至怀疑,你是因为对我没兴趣才躲着我,我每天都胡思乱想,吃不下,睡不好,连开会也不专心——你知道吗?”她质问他。
他惘然,没想到他的决定会为她带来如此困扰。
“对不起。”他真诚地道歉。
她却只是淡淡冷哼,不理会。
一个女人的爱,会让她变得很温柔,可女人的自尊,也会促使她变得残忍。
她现在要让他瞧瞧,她残忍的一面。
她冷冷微笑,他冷汗直冒。
“以萱,以萱。”惊觉大事不妙,他赶忙握住她的手,声声腻唤既是诱哄,也是求饶。“妳真的舍得要这么久不跟我见面?”
她当然不舍得。这两个月若对他面言算是酷刑,对她也同样是。
可是她必须忍。
因为属于他们的商战虽然告一段落了,但爱情的战争才刚刚开始,在这非常关头,她绝不能让步,一旦让了,从此便只能节节败退。
她不能输,不想输。
所以她对他说再见。
“拜拜!”她甩开他的手,旋身潇洒离去,头也不回。
终曲
她好狠,好绝!
说不见就不见,这两个月,他当真一面也见不着她。
为了彻底避开他,她甚至在和钰华新任董事长办过交接后,便背起行囊,独自到欧洲流浪去。
别说他找不着她,就连程家二老也只能偶尔接到她报平安的电话。
因为准新娘不在,他委请了某位知名的婚礼策划师来筹备六月的婚礼,本来以为可以高枕无忧,没想到许多婚礼繁复的细节还是得由他来做最后决定。
于是乎,他每天就在工作与筹备婚礼间忙得晕头转向。
忙碌的生活他已过惯,倒不觉得特别辛苦,只是午夜梦回之际,想起她不知身在何处,他便会莫名发慌。
她什么时候回来?会不会回来?他毫无把握。
会不会到头来,这场婚礼只有新郎参加,成了个世纪大笑话?
彼元玺辗转反侧,实在无法成眠时,便会Call乔旋出来,强迫他陪他喝酒。
“啧,我本来以为我就要苦尽笆来了,没想到还得再陪你失眠两个月!”乔旋连连抱怨。“真衰!怎么会交到你这种损友的?”
“我也没想到还得再失眠两个月啊!”他喃喃,“她真够绝的。”
“你这叫自作自受!”乔旋吐嘈他,“谁让你当初想出那烂主意的?”
是啊,谁教他当初想出那种烂主意?
怕见到她会乱了自己的步调,却没想到不能见她,他心反而更慌,步调更乱得一塌糊涂。
自作孽,不可活啊!
彼元玺自嘲。随着婚礼之日一天天接近,他一颗心,更宛如坠落炼狱,一下冷,一下热,冰与火交相折磨。
她快要回来了吗?还是她不会回来?她会继续惩罚他吗?
在这样的忐忑不安间,终于,那一天来了。
他打电话到程家,是程夫人接的,她吞吞吐吐,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坦承她的女儿至今不见踪影。
“你派人送来的结婚礼服还在她床上。这丫头啊,回不回来也不说一声,真教人着急!”
她还没回来。他一颗心直往下沉。
“元玺,我们要不要干脆取消婚礼算了?就说以萱生重病好了。”
“不,我们不取消。”
“可是到时候满堂宾客,要是新娘不出现……”
他明白程夫人的暗示,可依然坚决,“她一定会回来的,我相信。”
就算他最后真成为众人笑柄,他也坚持要在礼堂里等她。
于是,一行人开着七、八辆名贵轿车,浩浩荡荡前去程家迎娶,迎来的,却是一袭新娘礼服。众人皆惊愕,只有新郎官故作冷静。
到了婚宴会场,宾客们陆续来齐,一个个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笑语呢喃,杯酒交觥,好不热闹。
万事具备,只欠东风。
他的新娘在哪里?
彼元玺在休息室内来回踱步,再也掩不住焦躁。预定的时间早过了,她依然音讯全无。
“外头的宾客已经开始觉得不对劲了。”乔旋敲门走进来,大声叹气,“你爸爸跟大哥忙着招呼客人,要我进来问你到底想怎么办?”
能怎么办?顾元玺苦笑。
“若她真的不肯回来,我也只好宣布取消婚礼了。”
“这下你可丢脸丢到太平洋了。”乔旋啧啧摇头,“你爸爸不杀了你才怪!”
没错,爸爸肯定会杀了他。顾元玺苦涩地想。
为了争取如期举办婚宴,他几乎可说闹了场家庭革命,要是结果是让顾家下不了台,他不确定自己能否见到明天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