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爱之深,责之切,顾伯伯叮咛你,是因为对你有重大期望,他什么都不跟元玺说,难道不是表示他不那么爱这个孩子吗?”程以萱掩不住激动,“我不能认同他这种不平衡的教育方式,他是在无形中伤害元玺!如果我是他,一定会非常非常伤心的……”
她蓦地一顿,忆起她和父亲大吵那一晚,他赶来安慰她。
他说,他明白她的痛苦。
他说,他明白她很想向父亲证明自己。
他说,其实她眼他一蒙。
可是当她反问他时,他却什么也不说,只是静静地、淡淡地笑,笑得那么云淡回轻。
她的元玺啊……她心疼地想着,眼眶慢慢泛红,蒙眬的眸仿佛看见一个安静的小男孩,他乖乖地坐在椅子上,乖乖地看书,没有人知道他想些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田里悄悄埋着某种渴望的苗。
他渴望父亲能注意到他,渴望他偶尔跟他说说话,可是他的父亲,眼底却只有大哥。
那渴望的苗,一直没机会发芽。
所以他才说懂得她,所以他能理解她,所以他跟她一样,无论如何都不能输了这场战役。
念及此,她陡然一惊,怔怔地望向顾元礼,“如果他这次没拿到钰华的经营权……”
“那么,我父亲绝对不会原谅他。”知道她想问什么,顾元礼主动接口。
她一震,脸色雪白。
“不过,我对元玺有信心,他一定会成功的。他从小就是这样,要什么东西就一定会得到,因为他知道,除非他自己伸手去拿,没有人会把东西送给他。”顾元礼若有所指地强调。
他想要的东西,就一定得自己去争取,因为没有人会送给他。
这话中的含意,令程以萱不自禁地有些悲伤。
“……所以以萱,我想请妳帮个忙。”顾元礼温润的嗓音拉回她心神。
“什么忙?”
“请妳不要利用他对妳的感情,迫使他对妳让步。”顾元礼看着她,很认真很严肃地说。
她倒抽一口气,震惊地瞪他,“你认为我会这么做吗?”
“我不知道。”顾元礼语音低涩。“只是他最近一些行为,让我感觉他不像以前那么霸气了,我觉得,在钰华这件事上,他似乎有意纵容妳。”
他纵容她?程以萱心一扯,惘然。
拣
他在纵容她吗?
这些日子来,他是不是一直在有意无意间让着她?
程以萱默默沉思,端着杯红酒,低敛的眸透过杯缘打量顾元玺。他正和他大哥两个各自卷袖捧起一盆珍品兰花,在他大嫂的指挥下,将它移到另一边。
吃过午饭后,在邵芷涵提议下,四人来到这间位于屋顶的玻璃花屋。这是顾元礼特别为爱妻建造的,里头栽满各种奇花珍卉,五颜六色,琳琅满目,煞是迷人。
“这样行了吧?”来来回回做了几趟苦力,顾元玺抬头问大嫂是否满意。
她嫣然一笑。“谢谢你了,元玺。你去陪以萱说说话吧,剩下的你大哥来就行了。”
“什么?还有?”顾元礼皱眉,微微拉高的嗓音发苦。看得出来他并不习惯这种劳务,前额已见汗珠。
“怎么?才搬几盆就不行了啊?”邵芷涵娇睨他,“逊!”
“下次再搬吧!老婆,我们先休息一下。”顾元礼求饶。
“不行!我这是顺便让你运动,三十几岁的人了,不多动一动骨头会变硬的,快过来!”毫不容情。
彼元礼只得叹气,哀怨地瞥了弟弟一眼,“你去陪以萱吧,剩下的我来。”
见大哥这只威风凛凛的老虎在老婆面前整个软化成一只家猫,顾元玺不禁觉得好笑。他走向程以萱,星眸闪闪发光。
“瞧我大哥,被我大嫂耍得团团转,是不是很没用?”他开玩笑问道。
“不会啊!”听他这么说,程以萱直觉将视线调向正乖乖听令做苦力的男人。“看得出他很疼你大嫂,不愧是新好男人,媒体要是知道,肯定更爱他了。”她柔声道,樱唇浅扬。
看样子,她对他大哥印象也不错啊!
彼元玺抬抬眉,要笑不笑,他伸手扳回程以萱下颔,强迫她直视他。“看着我。”
“干嘛?”她困惑。
“妳也爱上他了吗?”他一字一字说得清楚,很认真地问。
“什么?”
“我大哥玉树临风,精明干练,幽默风趣,人缘一向好得不得了,老老少少,不论男女都为他着迷。”
“那又怎样?”她反问,隐隐明白他在介意些什么了。
“妳也喜欢他吗?”他问,眸光一闪一闪的,忽明忽灭。
是错觉吗?还是她真的从他一向自信的眼底窥到了一丝不确定?
她心一动,“喜欢啊!”
他目光一黯,沉下睑。
“你大嫂很幸运呢,有这么个好男人疼着她,可惜我没早先一步认识你大哥,唉!”她故意叹息,逗弄他。
明知她存心逗弄,他却还是握紧拳头,指节泛白。
她看到了,一颗心慢慢纠结,“你一定也很喜欢你大哥吧?”
他点头。
“妳大嫂说,你们的感情是在日本相依为命那段时间培养出来的。”
“嗯。那年大哥十岁,我七岁,爸爸把我们送到日本去念书,吩咐他照顾我。”他顿了顿,眼眸因回忆而迷蒙,“我记得有一个下雪的夜晚,我发高烧,我大哥一路背着我到诊所求医——他真的对我很好。”低沉的声嗓里,蕴着浓浓的敬意与感动。
他很敬爱他大哥。程以萱恍然。
“我从小就很敬佩我大哥,他是我最高的目标,也是我一生都想要超越的人。”
最高的目标,也是最想超越的人。
最敬爱的对象,也最害怕自己比不上他。
对他大哥,他就是这种复杂万分的情感吧!所以一直那么强势的他,提起他大哥时,也会流露那么一丝丝软弱。
这个强势又软弱的男人啊!
程以萱觉得自己缠结百转的心,正宛若夏天的巧克力,一点点融化。
这样的他,肯定不会想让他大哥失望吧?不仅仅是不能令他失望,还要证明自己也能和他平起平坐,甚至能够超越他。
这样的他,该是一心一意求胜的啊!为什么还能分心纵容她、呵护她?
“……你究竟喜欢我哪一点?”她忽然问他。
他一愣。“什么?”
“你真的喜欢我吗?”她哑声重复,有些羞涩,自眼睫下窥视他。
“怎么?妳怀疑吗?”
她不说话,芙颊发热。
他静静望着她,眸光一柔。“妳记得吗?我曾经说过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美国。”
她闻言,愣了几秒,搜寻记忆库,蓦地恍然。
“嗯,你说是在西岸的80号公路。”她顿了顿。“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可是我一点印象也没有。”她狐疑,“而且怎么可能在公路上见面?难道你那时候车抛锚了,请我帮忙吗?”
“不是。”他摇头。
“还是你招手要搭我便车?”
“也不是。”他还是摇头。
“那到底怎么回事?”她放弃猜测,明眸直接盯住他。
他微微一笑。
“那时候我在美国读硕士,暑假没事,自己开着车到处玩。那天是从盐湖城回旧金山的路上,经过大盐湖不久,我突然发现一辆红色福特轿车。”
“红色福特?”
“那辆车开得很快呢,一路以时速将近两百公里的速度狂飙,我开的是BMW,居然还被她超了好几次。”他自嘲地扬唇,“我不服气,跟她赛起车来。”
“赛车?”
“是啊,妳也知道,长途开车很无聊的,尤其美国公路又直又宽,要是不找点刺激的事来做真会睡着。于是那几个小时,我就跟那辆福特相互超车,一下她超我,一下我超她,玩得不亦乐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