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不是习惯了住大房子?”像那幢他刚买下的豪宅,像乔家在海边的别墅。
“这里很好。”她微笑,“楼上还有三个房间呢,够我们住了。”
他瞪视她灿烂的笑颜,胸口怒火一扬,喉间一阵干渴。“他就只能给妳这种生活吗?”
“什么?”她不懂他问什么。
“我说妳嫁的那个人!”他绷着嗓音,“他就只能买得起这间小房子给妳们母女住吗?”
“啊,他……”笑容敛去了,她眨眨眼,彷佛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答他这个问题。
“他死了,对吧?”他沉着脸问她。
她犹豫一会儿,默默点头。
“是不是因为他死了所以妳们才过得这么苦?妳妈跟妳弟呢?他们为什么丢下妳在这边受苦?他们应该把妳接回温哥华!”他低咆。
他在气什么?乔羽睫颦眉。“因为我不想去温哥华啊!”她温声解释,“而且恬恬也一直吵着要来台湾。她很喜欢这里的风土人情,我们都觉得住在这里很好,很开心,并不觉得苦啊。”
“妳说这样的日子不苦,很开心?”他眼神阴鸷地瞪她,无法相信她的说诃。“住在这么乡下的地方,挤在一间这么小的房子,还得自己买菜,自己下厨,没事还要让那些无聊的三姑六婆在背后嚼妳舌根!妳竟然觉得这种生活很好?!”
她懂了,他是在为她担心。想通这点,她的心湖一阵温柔荡漾。
“你可能以为我还是从前那个养尊处优、什么都不会的大小姐吧?”她凝睇着他,微微笑着,笑得那么柔,又那么自信。“可是我已经是人家的妈妈了。我喜欢做菜,喜欢照顾我的女儿,我也很喜欢这间房子,虽然小,可是让我跟恬恬两个人住已经很够了。你知道恬恬房间里开了个小小的天窗吗?她好喜欢睡前躺在床上看星星、看月亮呢!她也喜欢每天早上醒来,打开窗户呼吸新鲜空气。这房子里的一切,都是她跟我一点一点亲手布置的,我们很喜欢这里。”
她很喜欢这间小房子,对他买下的豪宅毫不留恋;她很满意现在的生活,对过去也毫无怀念。她完全超出他意料之外,完全月兑离他的认知--
凌非尘紧握拳头,一股奇特的惊慌陡然在他胸膛漫开,他猝不及防。
“妳为什么要帮我说话?”他狠狠瞪她,莫名有种想撕毁她笑颜的冲动。“刚刚在超市,妳为什么要帮我说话?”
“啊,你听见了吗?”她望着他苍白的脸,直觉想安慰他,“你别介意。她们是因为不了解你,所以才那么说,而且你这次回来的身分又这么敏感……”
“妳是白痴吗?”他蓦地打断她,激愤的烈焰在眼中狂炽,“她们说的没错!我本来就是回来报复的!我恨这里,恨这里每一个人!妳懂吗?”
她静静望他,不说话。
她干嘛用这种眼神看他?她看他的样子就好象她完全懂得他对这个小镇,对镇上的人,对他曾经历的过去的愤恨不平。
她凭什么用这种眼神看他?“妳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他怒吼,“妳以为自己很了解我吗?妳根本不懂!”
“我懂。”乔羽睫平静地开口,平静地看着他,“我知道你很恨这个小镇,我知道你不喜欢镇上的人。他们过去的确对你很糟,我知道你一直很想月兑离这个地方。”她浅浅一笑,“你成功了,不是吗?你离开了这里,努力闯下一番事业,你是有资格回来这里炫耀。”
凌非尘僵立原地。她的话,一字字,一句句,都像落雷,精准地劈进他的心,铜墙铁壁堆砌的心城,顿成焦土。
“妳……”他在干什么?他连话都快说不出来。“妳……不要以为自己很了解我。妳知道十三年前那件事是我故意的吗?我是故意勾引妳跟我在树林里做那件事的!我希望有人发现,我也希望他们看到后大肆宣扬,把妳打到万劫不复的境地!妳知道吗?”
她不知道。她刷白了一张脸,连唇色也白了,唇瓣轻轻颤抖。
“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是故意引起丑闻的!因为我恨妳,我想打击妳,我要妳也尝尝被人瞧不起的滋味!妳懂吗?”他愤然的逼问从齿间迸出,“懂吗?”
她没说话,手扶着厨房流理台,藉以稳住忽然虚软的双腿,她紧紧抓着流理台边缘,用力到指节泛白,眼眸无神地对着窗外。
窗外,暮色已沉,细雨在暗夜里纷飞。
这么晚了,恬恬在哪里?怎么还没回来?她想,情绪逐渐狂乱。
“恬恬,恬恬……”她喃喃唤着女儿的名。她没时间去细想凌非尘方才吐露的话,她的女儿到现在还没回家,她只关心恬恬的安危。
“我得打电话找人。”她低语,踉跄地迈开步履,径自从站在厨房门畔的男人面前走过,当他不存在。
她来到客厅,颤手模索着电话,刚执起话筒,一道清脆的声嗓及时将她从沉沦的边缘拉回。
“妈妈,妈咪!我回来啰。”是乔可恬。她精神饱满的声音听来多可爱,宛如天籁。“我告诉妳哦,我在树林那边捡到一只野鸟耶。牠的翅膀受伤了,我带牠去看医生……”
兴致勃勃的报告一顿后,乔可恬睁大眼,突然发现家里多了一个陌生男人,而且两个大人之间的气氛似乎很古怪。
她转向凌非尘,正想说些什么,乔羽睫忽地拿着一条毛巾赶到女儿身边,擦拭沾满一身湿润的她。
“瞧妳,全身都湿了。等一下马上放热水洗澡,不然会感冒的。”她叮咛女儿,拿毛巾抹她的脸。
“妈,我自己来啦!”乔可恬有些尴尬,抢过毛巾,“人家不是小孩子了。”她不情愿地哪哝,一双清亮的眼望向凌非尘,“叔叔,你是谁啊?以前没见过你。”
凌非尘没答话,意味深刻地看她许久,才清了清喉咙,哑声道:“我是……”
还来不及表明身分,乔羽睫便抢先道:“他是我们的新邻居,就是妳很想认识的那一个。”
“啊,原来你就是那个开法拉利的人?”乔可恬一阵兴奋,眼睛更亮了,“你的车子很酷呢!叔叔。”她赞道,又问:“你特地来拜访我们的吗?”
“是啊,他来问候新邻居。”乔羽睫再次替他开口,她拉过女儿,近乎焦切地将她往楼上推。“先去洗澡吧,恬恬,出来再说。”
“哦,好。”乔可恬点头,又瞥了凌非尘一眼,“那叔叔,我先去洗澡啰。”她有礼貌地告退。
见女儿上了楼,乔羽睫才转向凌非尘,她望着他,眼瞳里蕴着太多复杂情绪。好半晌,她才低声开口:“你可以离开吗?今天晚上我恐怕没办法招待你。”她苦笑。
他没说话,怔怔望她。他达到目的了,这是他们俩重逢以后,他第一次在她脸上看见动摇与难堪。第一次在她笑容里看到浓浓苦涩。
他应该很高兴。
可为什么,他的胸口,却那么空空落落,彷佛被人挖去了一大块?
第五章
窗外,依然细雨霏霏。
这场突如其来的小雨,似乎没有很快停歇的迹象,夜风从窗扉吹进几许凉意。
总算有点冬天的感觉了。
餐桌上,陶锅在电磁炉上缓缓沸腾着,锅里的食物看来很可口,绽出温暖的香t飘。
乔可恬深深吸了一口。“哇!好香,一定很好吃。”她开心地端起饭碗,舀起锅里的汤汁淋在白饭上。
“吃点牛肉。”乔羽睫举箸夹起一片牛肉,在生蛋汁里蘸了蘸,搁到女儿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