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要嫁给他作新娘了啊!她甜甜地对镜笑了。
几分钟后,沈修篁到了,喧闹一阵后,一行人簇拥著新郎新娘坐上礼车。
车厢里,沈修篁对她温文一笑。
“你今天很美。”他赞道。
“谢谢。”粉颊嫣补。
“这个给你。”他递给她特地带来的新娘捧花。
“这是--”她惊喜地望著花束中央一朵娇柔的粉色兰花。“蝴蝶兰!”
“嗯。”
“你特地为我找来的?”
他点头,温和的笑意在眼中飞舞,“这兰花很适合你。”
“谢谢!”她捧近花束,深深嗅了一口,淡淡的香气一时问竟晕眩了她。
真的太幸福了!幸福得教她不禁有些惶恐,怕一觉醒来,发觉一切只是美梦一场。
“修篁。”她低眸轻唤。
“嗯?”
“你爱我吧?”
“怎么忽然问这种问题?”他有些失笑。
“你究竟爱不爱我?”她扬起眸,执拗地问他,“我要你亲口对我说。”
他深深望她,眸底,滚过一道她难以理解的复杂黯影。
她忽然有些慌。“修篁,你说啊!”
“……我当然爱你。”他抬起手,轻轻替她理了理新娘头纱。
“你会爱我一辈子吗?”她继续追问,“陪我一生一世?”
“嗯。”他点头。
她这才松了一口气,不知怎地,方才在等待他回答的瞬间,她几乎以为自己在他眼中看见一丝犹豫。
他怎么可能会犹豫呢?他一直就爱著她啊!他们十多年的感情,难道她还对他没信心吗?
他一定是爱她的,无庸置疑。
她要有信心!
她放松身子靠入倚背,思绪,飞回不久前翻阅的那本相簿,飞回从前那一幕幕刻骨铭心的回忆。
而沈修篁也同样回忆著。
他想起初见胡蝶兰时,她还是个青春少女,羞涩的笑,温婉的姿态,一下子像彗星撞击了他胸膛,从此烙下难以抹去的痕迹。
他是爱她的。
十几年来,她的形影难道不是一直萦绕在他心房吗?两人曾经互诉的情话,携手走过的地方,他不都全记得吗?
所有的一切,他都记得啊!
可他也深深记得,与另一个女人之间的点点滴滴。
那个如同寒梅一般坚毅的女人,她含著眼泪,替他做出了难以决定的选择。
她哭著微笑,告诉他她对这一切不曾后悔。
她是那么坚强、那么开朗、那么率真,又温柔得令他心折的女人啊!
她喜爱古典乐,喜爱戏剧诗词,喜爱旅行,不畏惧任何挑战与冒险。
她能跟他辩论舞台剧的涵义,也能与他一起攀岩,坐在岩顶,欣赏落日晚霞。
她明白他,懂得他,以最大的温柔与耐心包容他,陪他走过那段黑暗岁月。
他……对不起她,辜负了她!
恋梅,恋梅,
一次又一次,他悄悄在心底唤著她的芳名。
你现在在哪里?正做些什么?
你是否……感到寂寞?
他紧紧掐握掌心,骨髓忽地窜过一阵难以言喻的颤栗。
你恨我吗?
就算她恨他,也是他活该。他不怕承担这样的罪。
他怕的是,那道由他划在她心口上的伤痕,永远无法平复。
他怕的是,从此在她美丽动人的笑容背后,永远会隐隐藏蕴著说不出的哀伤。
他怕的是,那蚀人的寂寞会一点点、一点点磨去她的活泼与开朗。
他不怕她放不下对他的感情,不怕她忘不了他--她总有一天会放下,会淡忘,可那时候的她,已不是原来那一个了。
已不是他曾经认识的、了解的、爱恋的那个她了……
“沈修篁先生,你愿意娶胡蝶兰小姐为妻,并许诺一辈子爱她、照顾她,彼此扶持吗?”
心神恍惚间,车队来到了结婚礼堂。
他偕著胡蝶兰站在满堂宾客前,听著证婚的牧师问那几世纪以来,最古老也最神圣的问题。
他该怎么回答呢?
只有一个答案吧。
“……我愿意。”
“胡蝶兰小姐,你愿意嫁给沈修篁先生为妻,并许诺一辈子爱他、照顾他,彼此扶持吗?”
“我愿意。”
“现在请新郎新娘交换戒指。”
“喂,戒指。”伴郎轻轻推了推沈修篁肩膀,唤回他迷蒙的思绪。
他一凛神,接过伴卧递来的钻石戒指,迎向胡蝶兰娇艳如花的美颜。
她正定定凝睇著他,满蕴浓情蜜意、
他僵著身子,好半晌,才慢慢拉起她柔荑,颤著手为她戴上象徵结合的戒指--对不起,恋梅。
第九章
戒指,在犹豫颤抖间跌落地。
有半晌,沈修篁与胡蝶兰只是呆然,愣愣地看著滚落至角落的戒指。
“喂!你这家伙,紧张过度了吧?”伴郎开玩笑,弯腰捡起戒指,重新递给沈修篁。
他接过,却怔然望著戒指,一动也不动。
气氛瞬间变得僵凝,见他似乎犹豫不决的模样,宾客们窃窃私语起来。
仿佛过了一世纪之久,他终於重新拾起胡蝶兰柔荑--
啪!
一记清锐的巴掌打回沈修篁的举动。
他愕然。
甩他耳光的人竟是胡蝶兰,那总是温柔,总是恬静的胡蝶兰此刻正以愤恨的眼神瞪著他。
掩在面纱后的眸,漾著水雾,却也燃著火,水火交融。
她直直瞪他,片刻,既尖锐又沙哑的嗓音逼出唇,“你……还想著她吧?”
他一愣,“什么?”
“那个女人,韩恋梅。”她死死地盯著他,“你还想著她吧?”
他不敢相信地瞪她,“你知道她?”怎么可能?
胡蝶兰没回答,逸出一声痛苦的呐喊,接著掩住唇,提起礼服裙摆奔出礼堂。
“小兰!”
宾客哗然,皆是面面相觑。
彼不得客人们的震惊,沈修篁急忙追去,两人一前一后,一路来到休息室。
沈修篁关上门,杜绝门外喧闹声响。
“小兰,你怎么了?”他焦急问。
胡蝶兰背对著他,娟秀的身躯颤抖著,一声不吭。
“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你怎么会知道恋梅的?”沈修篁握住她肩膀,试图转过她身子。
她愤然推开他,“不要碰我!”
凌锐的声嗓震撼了沈修篁,不知所措地望著她。
她发脾气?一向温雅文弱的她也有脾气?
终於,她转过身,激动地甩开头纱,苍白的容颜直逼他,
“你告诉我,你刚刚在礼堂看到的人。真的是我吗?”她一字一句含泪控诉。
“当然……是你。”
“说谎!”她高声反驳,“你刚刚根本一直想著那个女人对吧?在看著我的时候,其实你一直想著她对吧?”
“小兰……”
“我不要你在看著我的时候想著她!”她嘶声喊。
他不语,这突发的一切让他一下子惊呆了,只能茫然地望著眼前这个他似乎一点也不熟悉的女人。
她是胡蝶兰,不是吗?
可为什么跟他记忆中的她,跟他从前所熟知的她,那么不同?
“你一定在想,我怎么会知道她的存在吧。”仿佛察觉他的疑惑,她冷笑一声,讽刺地开了口。“我告诉你,就是那天晚上!你记得吗?那天晚上你到我家来,对著我的灵位烧香祭拜,你问我,你能不能重新出发,能不能再爱一次--你记不记得?”
他当然记得。只是,他没想到她也在家,而且还听到了他喃喃自语。
“你那时候……就已经在台湾了吗?”
“没错!那天我刚从美国回到台湾,结果回家第一天,就遇到你来我家拜访。”胡蝶兰颤著嗓,回想起那令她震惊无伦的夜晚,不禁哽咽。“我躲了起来,不想让你看到我,不让你知道我还活著。你知道吗?那天晚上看到你时我好激动!两年不见你,你还是像我记忆中那么挺拔潇洒,还是那个让我深爱的男人。我好激动,真的很想当场冲出来告诉你我没死,告诉你我是因为得到癌症才骗了你,可你、你却--”她顿住,哽咽得无法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