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羞涩地表白,丝毫没注意到他身子因而一僵。
窗外,细雨霏霏,像一张迷蒙的网。
那是爱捉弄人的上天随手织就的情网,对著世间男女当头罩落,看著他们在深陷其中爱怨镇痴,以此为乐。
好残忍啊!
韩恋梅支著颐,怔怔凝望窗外暗夜,手指无意识地把玩著酒杯。
“怎么又发呆?”半无奈的男性声嗓拂过她耳畔。
她心神一凛,回眸迎向李京俊若有所思的脸孔。
“对不起,学长。”她意兴阑珊地,“我在想点事。”
“搞什么啊?把人拖来Pub喝酒,却又自顾自地发呆。你当我是透明人啊?”他夸张地叹气。
“不好意思。”她勉强牵起嘴角。
他皱眉,“你最近怎么了?恋梅,老是心不在焉的。”
“没有啊。”
“还说没有?周护土长告诉我,光是这礼拜你已经出了三次差错了,上回连病人的病历都填错了。”
“嗯,是我不小心。”她温顺认错,“对不起。”
“就这么一句对不起就算了吗?你知不知道,搞错病人病历的后果是很严重的。这次幸好及时发现了,否则我看你吃不了兜著走。”
“我知道。”她容色黯然,“对不起。”还是这么一句。
李京俊只能叹气,闷闷地饮了一口酒。
“究竟怎么了?恋梅。”他搁下酒杯,关怀地问,“你这阵子真的不对劲。”
她别过头。
“你倒是说话啊!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啊。”
“还想骗我?”他盯住她,“是不是跟沈修篁吵架了?”
“没有!你别乱想。”她急急否认,可脸色却刷白了。
李京俊立刻明白自己切中了要害:“那家伙做了什么事?他欺负你吗?你告诉我,我替你出气!”他慷慨激昂地。
“我说了没有。你别瞎猜好吗?学长。”她无奈地白他一眼。
“好吧。”他摊摊双手,眼见自己问不出什么来,只得转了个话题。“对了,院长有跟你说那件事吗?”
“什么事?”
“就是组慈善医疗团的事。到南美的偏远地区,替那些村民看病。”
“啊,那个啊。”韩恋梅点点头,“院长跟我说了。”
谤据院长的说法,这是台北市几家私人医院与红十字会台作的慈善计画,他们打算组成两支五人医疗团队,派驻南美落后地区义务服务一年。
“你想去吗?”
“找还没决定。”她摇头,“可能不会吧。”
“怎么?舍不得离开男朋友啊?”他嘲弄她。
她没说话,墨睫发颤。
“既然这么舍不得他,今天怎么还有空拉我来喝酒?”他有意无意逼问,“礼拜六晚上耶,居然没跟你的宝贝情人约会?”
“……因为他爽约了。”她突如其来地。
“什么?”他一愣。
“他放我鸽子!”她蓦地转过头,瞪视他的眸燃著烈火,“这样你懂了吧。”她忿忿然端起酒杯狂饮。
“你说沈修篁放你鸽子?”
她点头,咬了咬牙,“而且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他望著她黯淡的脸色,“究竟怎么回事?”
“说来话长。”她苦笑,招手跟侍者再要了一杯调酒,才慢慢对他道出一切缘由。
听罢,李京俊频频摇头,不敢相信。
“怎么有这么玄的事?那他……我是说你们现在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韩恋梅烦躁地摇头,“我只知道,修篁最近几乎所有心思都放在胡蝶兰身上。陪她去医院复诊,跟她家人吃饭,带她到户外散心--”她伸手覆额,忽地觉得好疲倦,“她总是需要他,他也都义不容辞。我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也许他根本不爱我,也许他还是爱著她……”
“不会的,恋梅,别胡思乱想。我相信沈修篁不是那种三心两意的人。”
“你不懂,学长,这不是三心两意的问题。”她打断他,“而是……他一直就爱著她啊!他爱了她十几年,怎么可能说放就放?而且她也不是故意骗他,她是有病啊!”她哑声喊,苦恼地抱头。
他不忍地看她,“恋梅--”
“我该怎么办?”她忽地拉住他的手,迷蒙的眼求救般地望向他,“学长,我真的很想大方一点,洒月兑一点,我一直告诉自己别去跟一个病人计较。可是我……我也是人啊!我也会吃醋的,我真的好嫉妒--”
“别这样,冷静一点,恋梅。”他劝她。
可她却无法冷静,遭酒精炙烫的脑子情不自禁转著疯狂的念头。
她紧紧拽住李京隆手腕。“学长?你说他们现在在一起做什么?”
他是不是正抱著她,温柔地安慰她?他也像吻她一样吻著她吗?她失神地想,失神地瞪著李京俊。
他默然无语,不曾经历过感情伤痛的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为情所困的她。
“他们会上床吗?你说,修篁会不会背著我又跟她在一起?”她沙哑地问,眼眶泛红,教这盘旋心头多日的恐慌折磨得几乎发了狂。
“不会的,恋梅,别乱想了。来,喝点水,定定神。”
她愣愣接过玻璃杯,愣愣饮下一小杯。待清凉的水滚过她焦渴的喉咙后,她才慢慢寻回濒临失却的理智。
“我真无聊,对不对?”她苦苦笑了,摇头嘲弄著自己,“我像个歇斯底里的妒妇!我讨厌这样的自己。”
她又喝了口水,认清李京俊担忧的表情后,长长叹了口气,“别担心,我没事了。”
“真的没事?”
“放心吧。”她平静下来,低声对他保证。
她一定要学著看开一点。
因为她不想令沈修篁为难,更不想让自己成为一个令人厌恶的女人。
所以她只能……看开一点啊!
韩恋梅敛下眸,眼底隐隐滚过一丝苦涩。
第七章
台北的天空,灰蒙蒙。
这几日,天色总是阴沈,浓重的乌云像化不开的墨,黏稠而纠结,偶尔风一吹,便洒落一阵雨,
一辆女乃油黄色的迷你奥斯丁平缓地驶进巷弄,在连成一排的车龙中寻了个小方格,优雅地卡进。
打开车门,韩恋梅盈盈下车。
大概,又要下雨了吧。
她仰头凝望天空,才刚掠过念头,雨丝便静静飘落。细雨如针,迅速沾满她全身,发梢、眉尖、唇际、肩胛,漫开了点点雨滴。缓缓地,沁入肌肤。
她也不著急,抱著满满的购物袋,一步步走向对面公寓。
穿过雕花铁门,踏进户外的社区中庭,一对打著伞的老夫妇赫然逼临她面前,挡住她去路。
她微微不解,“请问有事吗?”
老夫妇没说话,苍老却锐利的眼打量她全身,眼神带著明显的评估。数秒后,才由老先生首先开口。
“你就是修篁的新女朋友?”
“嘎?”她愣了愣。
“我们是胡蝶兰的父母。”
“啊。”韩恋梅一怔,容色微微发白,心湖如遭骤雨侵袭,一下子乱了。“……你们好。”好半晌,她才找回说话的声音,礼貌地打招呼。
他们却不回应她的招呼,两双眼睛瞪著她,唇线都是紧抿。
见他们不友善的表情,韩恋梅心下恍然,大概猜出了两人的来意。“你们有事想跟我说吗?”
“我们想请你离开修篁。”开门见山。
丙然!
她涩涩苦笑,“伯父伯母怎么会知道我?”
“我们看修篁最近不太对劲,旁敲侧击问出来的。”胡父道。
原来如此。韩恋梅默然。
“我们看得出他很为难。”胡母补充,“他说在他最痛苦的时候,都是你陪著他,他限感激你。”
然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