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颔一凛。
“我不懂……不懂你为什么不高兴,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可是老师,这是我最重要的一场比赛,能不能请你……”含泪的眸扬起,企盼也哀求地凝视他。“请你支持我?”
“……”
“我求求你,一句话也好,一个微笑也行,请你支持我!”她快崩溃了。“不然我……我可能连上台的自信都没有——”
“恋辰——”
“我求求你,老师,求你!这个比赛对我来说很重要,真的很重要,我真的不能输,因为我——”睹上了所有的一切。
他的梦想与她的爱情,全赌在这场决赛上了。
“求求你!”
沉重而哀痛的嗓音震动了他,他双手发颤,好不容易才抚上她湿冷的颊。“……加油。”
简单两个字却给了莫大的勇气,她用力点头,感激地朝他绽开一朵盈盈笑花。
“谢谢你!老师,谢谢!”她展袖拭泪,深吸一口气后,向后台走去。
注意她离去的背影,他一时茫然若失,手指送上唇,浅尝一口。
她哭了。
他竟……让她哭了。
不知怎地,泪水的咸味在他唇腔里化成了难以咀嚼的苦涩,那难言的苦、难言的涩,几乎令他发狂。
白谨言咬紧牙关,拚命忍住当场咆吼的冲动,幸而手机铃声适时响起。
他深吸一口气,接起电话。
谁都好,只要能转移他此时激动的心绪,就算是唱片公司打来的也无妨。
“哈罗。”他用英文打招呼。
另一头传来的却是急迫的中文:“请问是白谨言……白老师吗?”
“我是。”
“终於找到你了!白老师,我是恋辰的爸爸,她现在在哪儿?在你身边吗?”
“她正准备参加比赛。有什么事吗?”
“出事了!白老师,恋辰的妈妈出事了,请你让她马上回来——”
罗恋辰才刚刚下台,还来不及等评审宣布成绩,白谨言便拖著她直往会场外走。
她不解。“怎么了?老师,为什么急著走?”
“你父亲打电话来,说你妈妈住院了。”他冷静解释,“我已经订好机票,我们直接飞回台湾。”
“妈妈她……住院了?”罗恋辰震惊莫名。“怎么会?出车祸吗?”
“脑溢血。”
“脑溢血?”也就是中风?“那情况怎样?很危险吗?”
“……我不清楚。”
她说不出话来。看著白谨言凝重的神色,有预感情况其实很糟,只是他不敢告诉她而已。
到底……有多糟?妈妈会死吗?
她苍白著脸,随著白谨言赶到华沙机场,等了一个多小时,终於等到一班飞往法兰克福的班机,然后再从法兰克福飞回台湾。
“你是什么时候接到电话的?”在飞机上时,她问白谨言。
“你去后台那时候。”
“为什么……不马上告诉我?”十指紧拽裙摆。
他无语。
她却明白为什么,因为他想等她比赛完。他一定想,只差个十几分钟大概没什么。
可或许就是这十几分钟,他们能赶上更早一班回台湾的飞机,能早上几个小时赶到医院。
她不想怪他,可一路上担忧母亲安危的焦心折磨,却使她不得不有些怨他。
他不该替她作决定的。
她不再说话,一路上瞪著窗外千篇一律的景色。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用过餐后,空服员体贴地捻熄机内的照明灯。
“睡吧。”白谨言关怀地说,“你折腾了一天,一定累了。”
“我睡不著。”
“你不吃饭,也不睡觉,那怎么行?会累垮的。”
她倔强地抿起唇。
“恋辰——”
她蓦地扭头瞪他。“我怎么睡得著?妈妈在医院里生死不明,我怎么睡?”嗓音尖锐,掩不去怨怒之意。
湛幽的眸掠过黯影。他不再劝她,拿起一本杂志翻阅。
她则继续瞪著窗外。
最后,在僵凝的氛围中,两人抵达了台湾,跟著立刻驱车一路直奔医院。
好不容易冲进病房,映入罗恋辰眼瞳的,却是令她最害怕的景象——
她的父亲跪坐在床畔,紧紧握著母亲的手,而她的母亲,全身上下罩著白布。
那清冷的白,绝情的白,宛如极地最寒冷的冰雪,瞬间冻凝她的心。
这不可能!怎么可能?这是骗人的吧?
“爸?”她颤然唤道,逼出喉间的嗓音,是连自己也不敢相信的沙哑。“爸?”
听闻她的呼唤,罗父一震,仿佛这才从另一个世界回来,他转过头,苍老疲倦的脸满是犹疑。
“是……恋辰?”
“是我,是我!”她痛喊一声,跪倒他面前,紧紧握住他寒凉的手。“爸,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妈妈——”她敛眸,不敢也不愿望向床上那片慑人的白。“这不是真的吧?我在作梦吧?这……不是真的。”
“她一直……在等你。”罗父忽地捏紧她的手。“强打著精神,一直在等你。”嗓音一颤,老眸滚落热泪。“她要我告诉你,她不是故意不等的,不是、故意的——”
“别说了!爸,别说了!”伤痛的泪水断线般地自罗恋辰眼眶坠落,她抱紧父亲,哽咽不止。“是我的错,是我来得太晚,是我错了。”
要是她早点回来,也许母女俩还能见上最后一面,不至於就这样天人永隔,让母亲含恨而去。
一念及此,她哭得更厉害了。“都是我不对,是我不好,如果……如果我早一点回来——”
“为什么不接电话呢?我一直打电话找你,为什么不接呢?”罗父哑声问她。
她悚然一惊,迷蒙的眼瞥向站在门口的白谨言。后者仿佛不敢看她,别过头去。
是他!她木然地想,是他断了她与父母的联系,是他让父亲来不及联络上她,都是他——
“为什么要这样做?”她蓦地起身走向他,雪白的容颜高高扬起。“那天晚上的电话是我爸打来的吧?为什么不接?为什么不叫醒我?”
沉痛的控诉撕扯他的心,他跟著刷白了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说不希望任何人打扰我练琴,不许我办手机,连我爸妈也得透过你才能找到我。可是……你凭什么连他们的电话也不让我接?凭什么自作主张断绝我们的联系?凭什么替我决定参加比赛才是最优先的?凭什么?”她逼问,一句比一句声调更高、更尖锐、更激愤怨恨。
她恨他吗?
极度的惊恐排山倒海,瞬间席卷白谨言,他全身发颤。“你听我说,恋辰,我……”
“我不听不听不听!”她歇斯底里地喊,失去母亲的哀痛夺去了她的理智,她恨,她怨,将所有怒气发泄在眼前的男人身上。
“说什么弹琴的路只能一个人走,你自己孤单一个人,就强迫我也要孤单一个人,我不要!我有爸爸,有妈妈,为什么不能跟他们在一起?为什么不能向他们撒娇?我连……连妈妈的最后一面也见不到,都怪你!都怪你!”说到心酸处,她忽地握拳捶打他胸膛。“早一点告诉我就好了,早一点赶回来就好了,我妈妈……也不会走得这么遗憾——”
他撑住她瘫软的身子,注视她的眸满蕴愧悔。
“对不起,恋辰——”
“现在说对不起有什么用?”她用力推开他,恨恨瞪著。“对不起可以换回我妈一条命吗?对不起能让我见到她最后一面吗?她死了!死了。我再也……永远也见不到她了。”忽地,眼前一黑,身子摇摇欲坠。
白谨言连忙展臂扶住她。
“放开我!”罗恋辰再度使劲挣月兑,这一次,索性退开好几步。“我不要你再碰我,我好累,太累了。这些年来,我一直想著怎样讨好你,怎样令你开心——弹出你的声音又怎样?你还是不开心,我根本就搞不懂你在想什么。结果,还见不到我妈最后一面,我——”她喉间一梗,再也说不下去,眼睫一颤,又落下两行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