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弹琴说爱 第13页

作者:季可蔷

她楞楞挪开身子。“老师要弹琴吗?”

他没回答,双手落向琴键,琴音如行云流水,自他指尖倾泄。

她很快便听出是上回参加钢琴比赛时,主办单位拿来测验参赛者音感的曲子。

“记得这首曲子吗?”白谨言问。

“记得。”她点头。

“他们几个今晚一直追著我问,什么时候才要把这半首曲子谱完。”

那么这首曲子果然未完成罗。她凝视他,十分好奇接下来的答案。

他却迟迟不开口,只是默默弹琴,不一会儿,当主旋律的节奏逐渐加快时,他的右手却也逐渐迟缓。

接著,琴音戛然而止。他停下动作,垂下头,红润的脸颊贴上冷凉的琴键。

罗恋辰不忍地望著他。

虽然他没说什么,也不像以前那样发脾气,可她明白他的挫败与失落,那种侵蚀骨髓的冷意,能轻易摧毁一个人的意志。

但他没被击倒,反而站起来了。

只是,这样的站立是多么寂然、多么苦涩——

“老师。”她沙哑地唤他一声,这一次,主动握住他的手。“你还好吧?”

“我很好。”他淡然地笑,带点醉意,却又清醒得可怕。“弹得不好也无所谓,至少我还能作曲。”

“老师还是弹得很好的,只是——”

“跟以前不能比了。”他涩声接口。

她没说话,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凝睇他的眸莹莹然,有些发酸。

“我扶你回房睡觉吧。”

“嗯。”他没有拒绝,由著她撑起身子,慢慢走回他房里。

确定他安然躺落床榻后,她旋身正想离开,他却倏地抓住她的手,用力之大,流露出些许急切。

她回首。“什么事?”

白谨言不语,深沉的眸子直盯著她,仿佛有千言万语想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心一扯,看出了他藏得极深的寂寞与脆弱。

“我……想喝水。”他终於开口了,却是毫不相干的一句。

她柔柔一笑。“我知道。我正想去倒杯茶给老师,你喉咙一定很乾吧。”

一分钟后,她替他斟来一杯浓浓热茶,喂他喝下。“我以前听我妈说过绿茶可以解酒,不知道有没有效就是了。”

“谢谢。”喝完茶后,白谨言重新倒落床铺,左手搁上前额,眼眸半闭。

她应该离开了。望著他疲倦的神态,罗恋辰知道自己已没有理由继续留下。

“老师睡吧。”她一面说,一面替他解下领带。“好好休息,明天头才不会那么痛。”

白谨言睁开眼,看著她在自己胸前灵巧舞动的双手,嘴角缓缓一扬。“我一定会谱完那首曲子的,恋辰。”

“嗄?”突如其来的话语令罗恋辰一怔,握著领带的手僵在半空中。

“等你能弹出我的声音的时候。”他微笑,撩起一束她垂落肩旁的发把玩著,“那时候,我会为你谱完那首曲子。”

“意思是……那首曲子,老师要专门为我谱完吗?”

“嗯,我要把它送给你,因为是它把你带来我身边。”

“真的?”她不敢相信,一股酸意梗在喉头。

是特意为她谱的曲子呢,是白谨言要送给她的曲子!

透明的泪沾上羽睫,盈盈欲坠。

“怎么又哭了?”他叹息,伸手摘下泪珠。“我真的很怕你的眼泪啊。女孩子都这么爱哭吗?”

她摇摇头,唇角弯弯,笑了。

“又哭又笑,真搞不懂你。”白谨言倦然低语,半眯的眼与浓浊的呼吸,显示他快要睡著了。

她痴痴睇他,看著他眼睫完全掩落,忽然大起胆子躺落他身畔。深深一嗅他身上杂著酒气的体味,她心跳不禁乱了。

“老师,你喜欢维也纳吗?”她悄悄偎近他怀里。

而他也自然而然地展臂揽住她。

“嗯,那是最让我快乐、也最痛苦的地方。”他朦胧回应。

最快乐也最痛苦?

快乐她能想像,但……痛苦?是指那边的课程很重、压力很大吗?

想著,她不禁惶恐。“老师,以我的程度,真的能去维也纳吗?”

“当然。”

“可是——”

“你是我的弟子,总有一天要站上世界顶端的,对自己有信心一点。”

“我还是有点怕。”

白谨言转过头,拇指沿著她柔软的唇瓣抚过。“别怕,我会照顾你。”他微笑许诺,下颔抵住她头顶。

亲密的肢体接触教她醺然欲醉,一颗心怦怦然,全身发烫。

“去征服世界吧。恋辰。”

是她的错觉吗?她感觉他似乎轻轻吻了吻她的发。

那令她勇气倍增——

“嗯!”

回应她的,是沉重而规律的鼻息。

他居然睡著了?

罗恋辰哑然失笑,稍稍退离他,仰头凝望他酣睡的俊容。她专注地看著,明眸缓缓漾开连自己也末察觉的温柔。

征服世界啊。

有他的支持,她也许真能做得到吧。

她太天真了。

数个月后,当罗恋辰到了维也纳,白天在学校念书,同学们一个个部是从小就学习音乐的才子才女;晚上欣赏节目,表演者一个个都拥有绝佳的艺术细胞。她愈来愈惊慌地明白,站上国际舞台并非如自己想像那般容易。

她也许真有天分,也许真如白谨言所说是个钢琴奇才,但世上奇才何其多,绝不只有她一个。

她真的能站上世界的顶端吗?

想著,罗恋辰仰望清澄透彻的天空,长长叹息。

冬季的维也纳,空气中带著一股乾干冷冷的味道,拂上颊,凉凉的,很舒服。

所以她偶尔会坐在学校穿堂前的台阶上发呆,任肌肤呼吸新鲜空气。

一个男孩子看见了她,微微一笑,在她身旁坐下。

“芙蕾雅。”他朗声唤著她的英文名字。

她回眸,迎向一张有著金发碧眼的欧洲脸孔。“吉尔。”

“你好像很喜欢坐在这里。”吉尔的英文微微生硬,“不冷吗?”

“还好。我穿得很暖。”她拉了拉高领毛料大衣。

“我以为东方人会很怕冷,你从台湾来的不是吗?那里是亚热带吧。”

“嗯。”

“白教授也是从台湾来的,我看他也穿得不多。”

“他以前在这里念过书,可能习惯了吧。”

“对啊,我差点忘了。”吉尔笑声爽朗。

罗恋辰听了,微笑望他。自从来到维也纳后,由於她与白谨言关系特殊,不少同学因此排挤她,只有这个阳光男孩,对她跟其他人完全没有分别,都是这么和善。

仿佛看出了她的思绪,吉尔停住笑声,深思地望住她。“芙蕾雅,你跟白教授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他除了你,不肯指导别的学生弹琴?”

曾经被古典乐界誉为拥有一双“钢琴之手』的白谨言,虽然表明已不再公开演奏,在学院里也只负责教授作曲和音乐理论等科目,可仍有不少学琴的学生仰慕他的才华,一再央求他担任指导教授。

只是,除了两个表明要学作曲的学生外,对於学钢琴演奏的学生他一律拒收,唯一的例外,就是罗恋辰。

就是这样的例外,令她今日处境难堪。

“……我是他在台湾收的学生,你大概也听说了,如果不是他全力推荐,我未必有机会来这里念书。”

“我知道。不过听说你参加考试的时候,表现还是很令院方满意的。”吉尔安慰她,“所以我不觉得你是靠关系才能进来的。我只是好奇,为什么白教授除了你,不肯指导别的学生弹琴?”

为什么啊?

罗恋辰思索著该编什么样的藉口。对其他同学讥诮的质问,她总是不予理会,但既然是吉尔问她,她不愿让他碰钉子。

“因为……嗯,因为他的手受过伤,现在没办法弹得跟以前一样好了。可是他那时已经答应收我当弟子了,所以不好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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