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连站在漆黑的院子里。
“平原君。”他微微颔首行礼。
朱丽妍笑笑,“我这几天还琢磨着,你们家主人什么时候把赵姬与孩子接回去,你就来了。”
吕连点点头,“是,那就请平原君行个方便。”
朱丽妍挥挥手,“快带走,省得我浪费米钱。”
吕连道:“谢平原君,明日一早,他们就会在平原君府消失。”
朱丽妍问:“你家主人呢?”
吕连道:“爷在隔壁旧宅子里,他说,他会在那待一夜。”
朱丽妍笑笑,“我去找他叙叙旧。”
棒壁的宅子,在吕不韦带着异人出城之后,就荒废了。
朱丽妍推开门,踏进这个寒凉的地方。
没有人烟,冷冷清清,秋风无情,灌吹东西,只扬起地上的浮土。
只是在院子的深处,点着一盏如豆的灯,昏黄却照亮了她眼前的小路。
她静静地走进屋子。
吕不韦坐在桌边的昏黄里。
一袭玄黑色的宽袖深衣,称得他的眼眸越发清亮。
他只是安静地坐着,没有动作。
“天气有点冷,我带了一壶热酒。”朱丽妍说着,把酒放在案上。
吕不韦垂眸看看酒壶,没有说话。
“这里真干净。真亏了赵姬隔一段时间来打扫一次。”朱丽妍说着话,倒好两杯酒,递给吕不韦一杯。
吕不韦接过酒。
“赵姬与孩子都很好,我果然很讨厌小孩子,一天到晚吵死人了。我为他起名政儿,你若觉得不合适可以改,但我觉得还不错。现在这个时候,人的名字还蛮简单,不像以后动不动什么风花雪月、杨柳寒霜的,多了就审美疲劳了……”她嘴里唠唠叨叨,手却不停地为他倒了好多酒。
“很好的名字。”他简单地插话,打断她的啰嗦。
“是吗?这样就好。”她微笑着,也喝了一杯酒,“最近过得好吗?”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她接着说:“应该不错吧,毕竟你是秦世子的老师呢。但我最近就不行了,赵国这次栽了,总要有人背黑锅,我怕是逃不掉了。”
他抿抿唇,道:“你是平原君,赵国最受宠爱的莫过于你,你要是有心留下,没有人能逼你走。”
她笑笑,“你说对了,我的确萌生了退意。其实,我是个懒人,懒得再管这些闲事。”
他看着她,说:“不,你是变懒了。我刚遇见你的时候,你天天与我争来争去,乐此不疲,我都替你累。可现在,你什么都不想争,什么都不想管,你真的变了。”
她笑得趴倒在桌上,“对,你说得太对了。你知道是什么改变了我吗?是两年的时光,同样复杂黑暗的官商场,一场战争以及两个男人。”
他皱起眉头。
第10章(2)
她又喝了一杯酒,并为他满杯,“我呀,并不觉得这样的改变有何不好。最起码会轻松许多,若我仍是以前那般性子,现在,或许会像疯子一般地痛苦挣扎吧。”她恶劣地笑。
他不停地喝酒,一杯接一杯。
“但是,我现在不是很好吗?”她并不痛苦,只是心底有着解不开,斩不断的愁。
人一痛苦,就会不能呼吸;可忧愁,却不至于让人不能生活。
可吕不韦现在却痛苦了,喝着的酒好像也变得苦涩。心疼得无以复加。
这个人,变得不再直率,变得没有朝气,变得看透一切。
他是个刽子手,是他扼杀了她吗?
酒气氤氲了眼睛,她的容颜渐渐的看不清。
“笨蛋。”她温柔地看着他,笑骂着,“这么难过做什么,我都不难过呢。”
那双她最喜欢的眼睛里,泛着璀璨的水雾,虽然美得勾魂摄魄,但是她讨厌看到。
她还是喜欢那双眼睛带着轻嘲,带着不羁,带着慵懒时的样子。
她清浅地笑着,“你是喜欢我的,即使你有了赵姬,即使你以为我是男人,你都是喜欢我的。”
他张嘴欲言,被她打断:“告诉我,你是因为喜欢我而不在乎我是男人,还是因为我是男人而喜欢我?”
他沉闷地说:“你是男也好,是女也好,我都不在乎。”
她粲然一笑,美若春花,“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她伸手,散开自己的头发,让它如黑瀑般披下。
“你——”他惊讶。
她移到他身旁,抱住他,将头搁在他的肩上,“我告诉你一个你可能会觉得高兴的消息,我是个女人。”
他睁大了眼睛。
她在他怀里笑得花枝乱颤,她环着他的脖子,在他耳边悄声道:“现在,你所经历的一切都不是做梦,我告诉你,我是女人,我从来就是女人,我也不是赵胜。从你见我的第一面起,我就不是赵胜。”
他心跳得很快,他说:“告诉我你的名字。”
她娇柔地亲吻他的脸庞,呢喃着:“朱丽妍,我的名字是朱丽妍。”她的声音很沙哑,多长时间了,多长时间没有说这三个字,竟有点生疏。暗自咽下这份苦涩,她不敢忘记。
即使忘了自己长什么样子,即使忘了自己来自哪里,她都不敢忘记自己的名字。
“我把我的名字告诉你,你一定要记得。这样,当我迷路的时候,你喊我的名字,我就能到你所在的地方去。”
“嗯。”他艰涩地答应,脸微微摩擦她的头发,“我答应你,丽妍。”
她几乎哭了出来,好久都没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了,真的好久了。
她转身,含了口酒,贴上他的唇,渡进他的嘴里。
笆甜的酒,在唇舌间流动,让他好像置身于云海,恍惚又飘飘欲仙。
她离开他的唇,笑道:“这酒好喝吗?这可是最销魂的‘美人膝’,女人喝了没事,男人喝了可是会催生,变成大的哟。”她格格地笑,“简单来说就是药啦。”
他迷蒙地看着她,皱起眉,只知道她在说话,却搞不清楚她究竟在说些什么。
他摇摇头,想清醒,却搞得脑子更乱了。
她好笑地看他迷糊的样子,亲吻他的鼻子,笑着说:“好可爱。”
她啧啧有声地亲他的鼻子,亲他的眼睛,亲他的脸颊,边亲边说:“明明放手会比较好,可为什么我心里还是会有舍不得?就像你说的,我们已经错过,可我好不甘心。所以——”她深深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迷茫一片,映衬着她的眼睛,清明而锐利,“把你给我好不好?”
他不懂她在说什么,他什么也听不见,满世界只有她的脸,清晰而美丽,还有她的唇,张合间,极尽诱惑。
他的脑子好沉,可是他的身子却越来越热,越来越热。
他一把钳住她,咬上那朵嫣红的唇花,狂热地啃噬。
“痛……”她的痛呼,在他耳里是语焉不详的申吟,更加刺激了他。
将她揉进自己的怀里,想把她捏碎了,捣粉了,一点一点地舌忝噬干净。
让热烈占领理智,什么都抛下,现在,他只想好好爱她,想让她沾染上自己的味道。
“我爱你。”
在那一瞬间,他说出这样的话,让她的眼泪决堤而出。
清秋的早晨,寒冷如冰。从温暖的怀抱里出来,亲亲他的脸,自己穿好衣服,然后再为他整理。
昨夜,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保全了两人衣服的完整性,现在,她仍是费了大气力,才将“犯罪现场”整理干净。
“这样我就可以推月兑得一干二净了。”她忧伤地说着,看着他,捂住嘴。
不能哭了,不能哭了哟。
说好了要走的,所以不要再舍不得了。
即使这个胸怀很温暖,也不可以留恋,因为她与他即将走上不同的路。
推开门,迎着朝阳走了出去,寒气拂过她的脸,她的脸上一片冷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