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入夜了。他说过,今晚要与她共享烛光晚餐。
哼。她撇撇唇。等他忙完,说不定都快午夜时分了,还吃什么晚餐啊?吃消夜还差不多!
可是,她还是很期待……啧,真没用!悄悄对自己扮了个鬼脸后,她回到木屋准备先冲个澡,不意却瞥见母亲匆匆奔来的身影。
“妈,你怎么来了?”她很讶异。母亲不是应该待在台北吗?怎么突然跑来了?
“我来看你。”席玉芬说得急促,眼神闪烁。
“哦。”望见母亲慌张的神态,席薇若忽地领悟她的来意。“是那个人要你来劝我的吧?”
席玉芬叹气,“小若,我说过他是你爸,别老叫他‘那个人’。”
她不语,迳自打开木屋的门,经过一座小庭院,踏进客厅。
“小若。”席玉芬追上她,“既然你知道我为什么来,我就开门见山地说吧。他知道你今天放了陶比鸽子,可气坏了。唉,你啊,为什么就是不听你爸的话呢?”
“听他的话嫁给陶比.哈特吗?”席薇若冷哼,“对不起,我根本不喜欢那家伙!”
“你喜欢庄意森,对吧?”
她没有回答,可这样的默然也等于是招认了。
席玉芬再度叹气,“你爸不喜欢庄意森,他不会同意你们结婚的。”
“我不需要他同意!”席薇若锐声反驳,“我早就满二十岁了,有权为自己的婚姻做主。再说,他是我什么人?在‘名义’上,他根本不是我父亲!”
“是的,在户口名簿上你也许没有父亲,但实际上他是你爸──”
“那又怎样?”席薇若冷冷反问。
席玉芬一窒,触及女儿凄然的眼神,她忽地有些愧疚,撇过头去,许久才找回说话的声音,“你爸说,如果你不肯听话,他有的是方法毁掉落月庄,还有……他。”
他?是指意森吗?
席薇若容色一白,蓦地抓住母亲肩膀,“什么意思?他要对付意森吗?他想怎么做?他究竟想做什么?”她一连串追问,一句比一句嗓音更尖,声调更急。
席玉芬哀伤地望她,“我不知道啊,小若。你爸想做什么,我哪一次能猜到了?我只知道,谁惹恼他都没有好下场。”
“可现在是我惹恼了他,关意森什么事?”席薇若眼神森冷。
“因为你爸知道你爱上了庄意森,以为你会反抗全是他教唆的。”
“去他的!”席薇若诅咒一声,随手抓起桌上的玻璃杯就往地上一砸。清脆的声响撕裂了室内的空气,却平复不了她体内翻扬的怒火。
她觉得愤怒,极度的愤怒,以及……空虚。
那个人根本不懂她!到现在,他还是一点也不懂她……
她怔立原地,任满腔怨怒倾压自己,直到无线对讲机传来一阵焦虑男声──
“不好了!董事长,不好了──”
她凛神,抓起无线对讲机,“什么事?”
“主建筑失火了!我们控制不了火势。”
“什么?”她惊喊,匆匆忙忙赶到木屋外,果见远处冒出一团黑色浓烟。
“失火了!”席玉芬跟著她奔至门外,望见那宛如野兽张牙舞爪的火势,牙关直颤。“他真的……做了,他说到做到……”
“SHIT!”没理会母亲张惶的惊喊,席薇若跨步便朝饭店的主建筑直奔,高跟鞋在地面敲出一声声急促响音,流露出她内心的强烈不安。
靠近主建筑时,一群在外围观的住客阻住了她的脚步,虽然工作人员不停呼吁住客们远离现场,仍挡不住某些人爱看热闹的心理。
“借过!让一让!”她锐喊,双手用力排开围观的人群,挤至最前头。
火势冲天,延烧得劈啪作响,烟雾弥漫,而保安组的员工们在庄意森指挥下,正奋力灭火。
她怔怔地看著这一切,看著霸道的火苗一寸寸吞噬落月庄的主建筑,吞噬她当初一寸寸监督那些工人翻修出的端丽建筑。
气派雅致的大厅,各具特色的客房,每一间都是她费尽心思跟设计师逐步规画出蓝图,打造装潢。
她倾注了无数心血,白天监工,夜晚苦思,好不容易才完成的建筑,如今就要毁于一旦。她的热情、她的愿望、她的梦想,全毁了……
“不!”激昂的嘶喊直冲云霄,好一会儿,她才领悟是自己心碎的嗓音。“不要……不要这样──”气血涌上脑,她一阵晕眩,不顾一切地往前冲。
“薇若!你做什么?”有力的手臂抓住她,“冷静点!”
她回眸,黯然的眼神令抓住她的庄意森一震。
“我要进去,让我进去!”她哑声求道,泪水在眼眶打转,“让我进去。”
“现在进去也做不了什么。”他紧握住她的手,伤感地望著她,“火势太大了。”
“可是……”
“别难过,等火灭了之后,我们可以一起重建它。”他安慰她。
“没有用的。”她绝望地摇头。只要她一天不听从父亲的命令,这样的事就会一次又一次发生,就算他们再重建一百次也没用。“没用的……”她迷蒙著泪眼,望向眼前火龙肆虐的情景,心痛难抑。
她倏地闭上眸,不忍亲见自己的心血毁于一旦,咬紧牙,正准备旋身离开时,一道心念猛然直劈她脑海。
她恐惧地瞪大眼眸,容色雪白。她的……她的小提琴还放在办公室里……
“小提琴!我的小提琴!”她慌乱地嘶喊,在这一刻,完全失去了理智,“它还放在里面,会被火烧光!会烧光的!”踉跄地就想奔进火场。
庄意森迅速拦住她,“薇若!别冲动!”
“放闻我!放开我!”她在他怀里拚命挣扎,“我的小提琴还在里面,它会被烧掉的!”
“别闹了!”他喝斥,“你现在进去等于是送死!”
“可是它……对我很重要,很重要……”
他不明白,对她而言,那把小提琴比落月庄还重要,甚至比她自己都重要。
她开始哭泣,下意识地想挣月兑他的钳制。
庄意森低头,心痛地看著她的泪颜。记得她曾说过,那把小提琴是父亲送她的生日礼物,而她其实不怎么在乎这个礼物。
她说谎!其实她在乎得不得了!
“你别动,薇若,留在这里。”他命令,“我进去帮你拿。”说著,他向正在灭火的员工借来水柱,淋在自己身上,然后月兑下外套。
他做什么?席薇若傻傻地望著他。他真的打算冲进火场吗?
为了帮她拿出最珍爱的小提琴,他不惜以身犯险吗?
“你等著,薇若,我一定会帮你把小提琴拿出来的。”他对她微笑,温柔的保证狠狠抽痛了她的心。
他真的……打算冲进去吗?
深深长长地看了她最后一眼,他甩甩头,将外套盖上自己头部,大步往前冲。
他干什么?为什么要这样看她?为什么要冲进火场?
他是笨蛋吗?是白痴吗?
“你给我回来!回来!”她急奔上前,赶在他跨过一根摇摇欲坠的横梁前抱住他的腰。“你神经病啊!谁叫你冲进去的?我不许你进去:”
“我想帮你拿回小提琴──”
“拿你的命来换吗?”她怒斥,“我才不要!才不要!”
“薇若──”
“不许你做这种傻事!”她抱著他,将他往后方拖离,泪水宛如断了线的珍珠,滚落一颊,“我才不要欠你人情,才不要!”
“薇若,别哭了。”他转过身,抬手拭去她脸上交错的泪痕。“别哭了。”
“我……没哭。”她倔强否认。
他温柔瞒她,“我会再买一把小提琴给你的,也一定会重建落月庄,我保证它会跟从前一样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