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於,他推开粥碗,站直身子。“我吃饱了。”
她愕然瞪著那看来伟岸却冷漠的背影。
☆☆☆
风卷窗帘,翠绿色的一角轻盈翻扬。
夜深了,柔美的月辉透过窗扉,罩落他沉默的身躯——沉默的、淡定的、直直挺立的身躯。
他在想什么?
望著新婚夫婿的背影,骆初云发现自己有些慌,她不明白他为什么似乎心情有些低落——或者他后悔了与她结婚?
当日他的求婚突如其来,一半大概是受不了父亲镇日逼婚;另一半,也许是害怕最得力的助手不再专属於自己。
不论前者或后者,都不是一个男人向女人求婚的好理由,也不是一个女人该答应求婚的好理由。
可偏偏他求婚了,而她也答应了。
但偶尔,她总会觉得有些不安、有些慌,思索著这样的婚姻是否终将成为可怕的错误。尤其,在他的背影看来如此冷淡的时候。
在这种时候,她会觉得他离她特别远,她抓不著他、不了解他——可她不该抓不著、不该不懂他的啊!在他身边紧随了三年,总是细心观察他一举一动的她,对他,该早能掌握的啊!
她曾经以为自己能掌握他,以为自己最了解他,可现在……
“怀天,饿了吧?”她扬声问,轻巧地将餐车推入书房,“你不爱吃辣,今天却陪那个香港客户吃麻辣锅,一定没吃什么,过来吃点消夜吧。”说著,她将餐车上中式的清粥小菜端上椭圆形玻璃桌。
楚怀天转过身,默然凝视她的动作,“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去见香港客户?”
“你的秘书告诉我的。”
“所以,就连结婚后,我的行程表你依然清清楚楚吗?”
她是否听到了一丝嘲讽与不满?
骆初云回过身,望向面无表情的丈夫,“怀天,你不高兴吗?”
“我为什么要不高兴?”他淡问。
“因为我打探你的行程。”听说很多丈夫不喜欢妻子紧迫盯人。“这样会困扰你吗?”
“那倒不会。”
“但你还是不高兴?”她试探地问。
他没有回答,迳自在玻璃桌旁的沙发落坐,接过她递过来的筷子,然后开始默默吃著。看来他晚餐时的确吃得不多,一口接一口地,显然真饿了。
“好吃吗?”
“还可以。”他点头,“味道有点淡。”
“是我特地让厨房弄清淡一点的,晚了,吃太油腻对身体不好。”
他闻言,抬头给了她复杂的一眼,“你连这层都想到了吗?”
“嗄?”她愣愣地。
“关心我的行程,猜测我的情况,然后细心地为我准备一切。”他深深望她,“我猜得没错,初云,你确实会成为一个很贤慧的妻子。”
那有什么不好吗?
她怔然回凝他。为什么他说这些话的口气总带了点讽刺?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这样?”她在他身边坐下,明眸仔细观察他,“你觉得我管太多了吗?”
他摇头。
“那为什么——”
“你告诉我,”他打断她,“这几天你每天早上为我准备不同口味的粥,是为什么?”
“啊。那是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娇颜染霞,“因为你好像对我第一天的成果不是很满意,所以我才想试试看你究竟喜欢什么口味。”
“你看不出来吗?”他奇特地挑眉。
“你什么都不说,我哪里知道你到底喜不喜欢啊。”她娇瞠。
他凝望她,许久,忽地微笑了,“看来你也不是什么都知道啊。”
她颦眉,“你在嘲笑我吗?”
他继续笑著,一种有些得意、有些调皮的微笑。
为什么他要这么笑呢?那让他看起来像个恶作剧的男孩,让她有股冲动想紧紧拥抱他。
她咬住下唇,“怀天,如果你真的不喜欢,那我以后不再做了。只要你一句话。”
“我希望你继续。”深眸邃亮,唇角逐渐深凹的笑痕令她心跳趋紧。
“可是……我不知道你究竟喜欢什么口味——”
“都可以。”
“嗄?”
“只要是你做的,我都会吃。”他淡淡地说,淡得好似对同事打招呼的语气,可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心旌动摇。
那听起来——几乎像某种爱的应许。
她脸颊更烫了,忽然不敢看他的眼神,匆忙站起身,“你、你要不要喝点什么?”
“不要。”
“还是……啊,你还没洗澡吧?我帮你准备热水……不,刚吃完饭就洗澡也不好,还是等会儿再说。那我……呃,我去看看——”看什么呢?她编不出藉口,第一次觉得自己像个傻瓜。
他笑了,爽朗的、愉快的笑声一下子洒落室内。他望著她,眼眸闪闪发亮,似乎被她慌张的模样所取悦。
她无助地怔立原地。
“对了,我有样东西给你。”他从裤袋里掏出一方小绒布盒。
她接过,“这是什么?”
“你打开就知道了。”
她依言打开,夺目的璀亮倏地刺入她瞳底,她眨眨眼,好一会儿才认清躺在盒里的是一对钻石耳环。
精致的、细巧的、绝对昂贵的耳环。
“好漂亮。”她赞叹。
“你喜欢吗?”
“嗯。”她点头,唇角一弯,“可是为什么忽然想到送我礼物?”
“要谢谢你。”
“谢我?谢我什么?”
“谢谢你这几天这么照顾我。”
谢谢她……照顾他?
听到他送礼物的理由,骆初云呆了,料想不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
掌心,缓缓泌汗,她瞪视他。“怀天,这耳环——”
“怎样?”他没抬头,迳自伸筷夹起一道青菜。
“该不会是——”
“该不会是什么?”
懊不会是你让秘书去挑的吧?
她想问,言语却梗在喉头,怎么也吐不出来。
第三章
“从此,他就经常送一些小礼物给我,有时是胸针,有时是手链、丝巾、发夹、腰带,每一件都是名牌精品。”
“你不喜欢吗?”
“我——”骆初云一顿,蹲,带著工作手套的双手小心翼翼地扶正花株,确定花株稳定了,才扬起容颜,“也不能说不喜欢。只是——”
“只是什么?”路可儿问。她的父亲路庭宝与楚彬是至交好友,她自己也经常在楚家出入,因为年纪相仿,很快便与骆初云交上朋友。
“只是我经常忍不住会想,这些小礼物会不会是他的秘书或特别助理替他挑选的,就像我以前经常为他挑选送给女人的礼物一样。”骆初云站起身,涩涩苦笑,“甚至很多时候,还是我提醒他该送礼物了。”
“不会吧?”路可儿蹙眉,“楚大哥不至於迟钝到这种地步吧?”
“他很迟钝,相信我。”骆初云苦笑更深。
路可儿闻言,却不禁笑了,清亮的笑声迎风远扬。她眨眨灿亮的眼,“看来你对楚大哥有诸多埋怨呢,初云。朱门怨妇,凄惨,凄惨。”
“可儿!”
“好好,不开玩笑了。”路可儿连忙回复正经,“说真的,初云,你也不用想太多,楚家这三兄弟天生就怪,你要是认真想搞懂他们心里在想什么,会把自己弄疯的。”
“你指的是怀风吧?”骆初云半嘲弄地道。路可儿与楚家老三不和,是全天下都知道的事,两人一见面就吵架,永无宁日。
“他是怪胎中的怪胎。”路可儿冷哼一声。
骆初云笑望著眼前神情倔强的女孩。这个生气勃勃的女孩是社交界的宠儿,虽然带著点千金小姐的脾性,可只要她一出现,立时会成为众人的焦点。
天生的聚光灯——记得有一次,楚怀风曾在无意之间对她这么形容路可儿,只不过两秒后,他立刻翻脸不承认自己曾经赞美过这个从小吵到大的死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