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他,却又不是看着他,彷佛只是透过他凝定不知名的远方。
总是这样!总是这样!所有的人都这样!他明明是真实存在的人啊,可他们老是看不到他,总是忽视他!
小男孩忽地崩溃了,他有股冲动想吶喊出声,有股冲动想狠狠咒骂所有的一切──上帝,他的父亲,他的母亲,还有他那个独享父母宠爱的哥哥!
“他是个疯子,”母亲还在呢喃,“除了他的实验,他生命中好像再没有其它重要的事,包括我跟米凯──”她朦胧地念着,忽地站起身,神思不定地往前直走。
“妈妈?”小男孩瞪大眼眸,不可思议地望向母亲。
她疯了吗?为什么那双美丽的眼眸如此无神,如此茫然?
“妈妈,别走了,前面是悬崖啊!”他喊着,微微惊慌。
她却置若罔闻,只是回眸,朝他朦朦胧胧地一笑,“乖,米凯,妈妈最爱你了。”
米凯!
扮哥的名字定住了小男孩试图追上母亲的步履,他瞪着母亲飘逸的背影,眼神写着浓浓憎恨。
米凯!
他们在意的永远只是哥哥,疼爱的永远只是他!
他算什么?不过是米凯的复制品而已,不过是为了保护他的克隆而已!
他什么也不是,什么也不是!
小男孩狂乱而愤恨地想,只这么一转念,母亲的身影便在他面前直直往下坠落。
他看着,彻骨的寒意忽地席卷全身,恍若坠入最深的冰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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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是冰窖,是地狱。
将思绪由遥远的过去抽回,路西法忽地一扯嘴角,薄唇掀起冷冷笑弧。
那一年,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女人坠落山崖,所有的善良与人性,也在那一刻完全泯灭。
虽然那女人并非因他坠落悬崖,但和他亲手推落也没有两样。
他,杀死了自己的母亲,毫无悔意──
他,不再是个人,只是头对这世界心存报复的猛兽。
他千辛万苦地活下来,不论受尽多少磨难折辱,依然执着不悔。
他要活下来,亲手毁去所有那些造成他存在的人类,亲手毁了这可笑而残酷的世界!
是的,他会毁了这世界,即使这世界毁灭之后,他也必须跟着坠落地狱。
一念及此,路西法忽地笑了,笑声凄厉沈冷。
当他以堕落天使的名为自己命名时,他便清楚自己的命运。
从今以后,在他面前只有一条路,一条通往地狱的道路。
他既选择堕落地狱,就不需要任何人拉他回所谓的天堂,即使是琉彩也不行!
即使是她也不行……
他气息粗重,想起几分钟之前她望向他的同情眼神,忽地怒不可遏。
他握紧双拳,一遍又一遍深深呼吸,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冷静下来。
他要冷静,必须冷静!
可他无法冷静,一想起她方才的眼神,想起她以后将会如何看待他,他便丝毫无法镇定。
他没办法冷静,没办法假装若无其事,没办法像漠视其它人一样漠视琉彩的眼神。
他不该再见她的!既然当年已经决定远离她,又为何抗拒不了诱惑,命人将她带来他身边?
他不该见她,不该留下她,不该放纵自己沈溺于与她相处的快乐当中。
他错了,彻彻底底错了……
“啊──啊──”
清厉的呼啸忽地划破寂静的夜,那么痛苦,那么压抑,宛若受伤野兽的哀嚎,让人听了又是害怕又是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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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透过紧闭的门扉清晰传来的呼嚎,燕琉彩不觉紧紧握拳。
她握得那么紧,用力得指尖都嵌入掌心,印出数道红红的指痕。
路西法是个克隆。
一念及此,她忽地颓然坐倒,背脊紧紧靠着他房门,墨睫悄然掩落。
难怪他对复制研究会如此反对,经常有意无意讽刺她的工作,她几次想告诉他有关手边的实验,他也表示毫无兴趣。
可她却一直没察觉。
对他,她原来真的了解太少。
她不了解他的过去,不了解他的思绪,不了解一直沉沉压在他心中的巨大哀痛。
她不配当他朋友,根本不配……
想着,她喉头一梗,螓首埋落双膝之间,轻声啜泣。
长夜未央,门内痛嚎的人与门外哭泣的人,都将一夜无眠。
第六章
他离开了。
早晨,当燕琉彩带着浮肿的黑眼圈下楼用餐时,管家告诉了她,这栋宅邸的主人出门远行的消息。
“他去哪里了?”她颤声问。虽然料到经过昨晚后,路西法可能会躲着她,可没想到他动作如此迅速。
“主人没说,不过他留了张字条给妳。”
燕琉彩接过字条,缓缓展开。
因公去亚洲办事,三天后回来。路西法
字条上只有简单的一行字,干净利落,正像路西法行事的风格。
燕琉彩不禁对自己苦笑。
她一直以为路西法是个很强悍的男人,没想到他也有逃避现实的时候。
也许,昨晚的一切不只令她极度震撼,对他而言,更是难以承受的冲击……
想着,折磨燕琉彩一夜的疼痛又再度袭上心头,她蓦地起身,根本吃不下任何食物。
“我上班去了。”
“妳不吃点东西吗?燕小姐。”
“不必了,我不饿。”
她匆匆抛下一句,几乎是逃离这栋豪华宅邸,可当司机开车送她到研究大楼后,她忽然又犹豫不决。
她站在门口,仰头望着以花冈岩与玻璃砌成的大楼,耳畔忽地响起昨夜路西法冷锐的指控。
你们这些自以为能解救生命的科学家天真得近乎残酷,根本不了解一个克隆存在于这世上会是怎样荒诞的情景。
她望着,有些呼吸困难。
难道他们──真的错了吗?为了研究疾病,许多科学家拿复制动物来做实验,为了解决器官问题,世界各地的实验室纷纷展开人体器官的复制研究──难道这些最终目的是为了延续生命的研究都错了吗?
难道他们自以为是的使命,只是对复制生命的一种残酷?
真的错了吗?她──错了吗?
一念及此,燕琉彩神思更加恍惚,她朦朦胧胧地想着,怔然望着高耸入云的研究大楼,丝毫没注意到附近正有几个男人逐渐包围她──
不到一分钟时间,她便被几个彪形大汉架进车里,连求救的叫喊都来不及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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罢刚乘坐私人飞机越过捷克边界,一通卫星通讯便接上路西法面前的屏幕。
一张线条刚硬的男性脸孔逐渐在屏幕上清晰,浓密的眉,方正的下颔,炯然有神的黑瞳──
路西法看着,瞬间,思绪有些恍惚。
他没料到,没料到自己能再看到这张脸,没料到他会主动要求会谈。
“堂本彻。”他低喃着这个名字,蓝眸,在最初的迷惘过后立即锐利,绽出逼人的辉芒,“有什么事吗?”
他冷然问,瞪着屏幕上英挺的男子。
是的,他是堂本彻,曾经是他孤苦的人生路途上唯一信得过的旅伴,他曾经以为两人的友谊会永远不变。
但,终究是变了。他背叛了他,就连他也因为看不过他所做的一切弃他而去……
“好久不见,路西法。”堂本彻静定望他,眸底,隐隐闪过一丝怀念。
怀念什么?
路西法扯开讽刺笑弧,“真高兴你还好好地活着,堂本,我以为你为了救那个女人葬身于爆炸过后的瓦砾。”他冷冷说道,冷冷地打开烟盒,取出雪茄,“我知道你会赶去救那个女人,所以我才故意告诉你飞弹瞄准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