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爸爸并不是怪路西法,只是……”
“只是什么?”燕琉彩屏息等待。
门外的路西法同样屏息等待。
“琉彩,”过了许久,燕云千才沉沉开口,“那孩子……有一种野兽的气质。”
“野兽的气质?”燕琉彩不懂,“那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他这一分钟也许会乖乖依偎在妳怀里,任妳抚模,可下一分钟他就会对妳吼叫咆哮,甚至……”燕云千一顿,没再说下去。
可燕琉彩却明白他未尽的言语,“爸爸,你的意思是路西法有一天可能会伤害我?”
燕云千叹了一口气,“爸爸不愿意这么想,琉彩,可他的眼神……那不像个孩子的眼神,他……”
“他不会伤害我!”燕琉彩打断他的话,语音清脆。
“琉彩……”
“路西法不会伤害我。”她一字一句,坚定地重复,“我知道。”
“妳怎么会知道?”燕云千不敢相信。
路西法同样不敢相信。
这一刻,如果琉彩看到躲在门外偷听的他,她就能看见他面上的表情有多么冷酷,眸中的眼神有多么锐利。
她怎么能肯定他不会伤害她?
“我就是知道。”
“孩子,妳不懂……”
“我懂,爸爸,你是怕路西法既然能那么粗暴地打别人,有一天可能也会那样对我,可我知道他不会。”
“为什么?”
“因为他当我是朋友。”
“朋友?”
“嗯,我们是好朋友。”她清清回应,嗓音蕴着淡淡自信,淡淡笑意。
傻瓜!
路西法身躯紧绷,双拳紧握,牙关紧咬。
她真是傻瓜!最天真无知的笨蛋!她的世界太美太好,围绕在她身边的人太美太好,所以才蒙蔽了她的眼,教她认不清残酷的现实!
她以为他们是朋友他就不会伤害她吗?他连自己的父母、自己的哥哥都可以伤害,又怎会在意一个区区朋友?
她父亲说得没错,他是野兽,虽然包裹着人类的外皮,可他内心知道,他的本质就是一头野兽。
一头冷酷、残暴、邪佞,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野兽!
他不懂得善,不懂得爱,他只懂得报复与毁灭。
他会毁灭这个世界的,有一天,他会亲手送那些造成他存在的人下地狱!他会在一旁冷冷地看着,看着他们痛苦地申吟,看着他们承受难以想象的痛苦。
他一定会这么做,一定会的!
没有人能阻止他,没有人,即使是她……
“琉彩,爸爸在哈斯汀停留的时间不长了,过两个月就要回台湾去,妳……我们……”
“我们当然要带路西法回去!”燕琉彩接口,听出父亲言外之意,她嗓音有些发颤,“他要跟我们一起走,我们不能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
“可是琉彩,他的家乡在这里……”
“不!他在这里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她迅速应道,语气焦急,“他只有一个人,只有一个人啊!爸爸!”
“琉彩……”
她沈痛的吶喊让燕云千沉默了,同时,也让路西法面容蓦地刷白。
他错了,她不是傻瓜,从来就不是。
她是天使──如果这世上真有那种善心天使存在的话,那她就是一个。
绝对的真诚,绝对的善良。
他,必须离开她……
想着,他深吸一口气,嘴角微微一扬,翻飞着似笑非笑的弧度。
www.4yt.net☆www.4yt.net☆www.4yt.net☆
“路西法,当年你为什么要走?”她问。
思绪,从迷蒙的过往收回,他望向她,露出了跟下定决心离开她时一模一样的微笑。
像是自嘲,恍若痛苦,又彷佛坚定无比。
她看着那样复杂却又清澈的微笑,不禁怔了。
“别问我为什么要走,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路西法淡淡说道,一面回到餐桌对面坐下,从容扣起威士忌酒杯,“不如说说妳为什么来布拉格?为什么不留在台湾?”
“啊,我……”不知为什么,这问题似乎令她很尴尬,莹润的玉颊缓缓漫开嫣红。
月光,温柔映照着她羞涩的容颜,宛若一朵美丽出尘的夜昙。
路西法一震,怔怔地望她,“怎么了?琉彩,妳……”
“不要问我这个问题。”她忽地撇过头,似乎不好意思看他,“我觉得好……尴尬。”
“尴尬?”他一愣,“为什么?”
“你一定会笑我。”她嘟着嘴,不情愿地说道。
他忍不住微笑了,“我不会笑的。”
“真的?”明眸自眼睫下悄悄瞧他。
“真的。”蓝眸绽放的璀光与琥珀色酒液相映成辉。
“其实是因为……嗯,你听过仲村英树吗?”
“仲村?”意念一转,想起了那个目前在布拉格主持研究计划的男人,“就是妳现在的顶头上司?”
“嗯。”
“他怎么了?”
“他……嗯,很了不起,我从学生时代就很仰慕他了。在美国读书时,他曾经应学校邀请当了我们一学期的客座教授。”说着,燕琉彩忍不住微笑了,粉色的柔唇漾开曼妙的弧度,明眸清澈有神,“我一听说他来布拉格主持实验计划,公开招聘研究助理,就忍不住来应征了。”她偏过头,自我嘲弄般地吐着舌头,那模样既可爱又俏皮,令人心动。
路西法看着,胸膛蓦地空落,奇异的沈冷狠狠漫开。
他说不出话来,所有的反应、言语,彷佛都在那一瞬间冻凝成霜,好半晌,他才强迫自己继续呼吸。
“妳……喜欢那个男人?”
“正确地说,我暗恋他。”她半掩瞳眸,容色依然嫣红,可唇畔与眸中的微笑却逐渐加深,衬得她一张容颜如诗若梦。
那是他的梦,他永远的梦──然而那样的神情却是为了另一个男人展露。
她……喜欢那个男人,她暗恋他,暗恋着一个年轻有为的科学家。
路西法紧紧握着酒杯,翻找着记忆库。
他在寻找,试图忆起有关仲村英树的一切,试图想起他的外貌特征──可他想不起来,只朦胧地记得他似乎是个模样斯文的男人,戴着一副眼镜。
除此之外,他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那家伙留给他的印象如此模糊,可却是琉彩深深记在心里的男人,是她仰慕暗恋的对象。
为了追随他,她不惜离乡背井,远从台湾飞来捷克。
她来布拉格,是为了仲村英树,为了他以外的男人……
某种类似嫉妒的恶虫狠狠啃噬着他的心,狠狠地,教他全身忽冷忽热,被奇异的痛苦折磨着。
极度的痛苦令他更加扣紧手中的酒杯,终于,玻璃杯耐不住他强烈的劲道,碎了。
鲜血,在他右掌交织流窜,造成一幅让人心悸的画面。
燕琉彩喊了出来,“路西法!”她蓦地起身,急急奔向他,拉起他受伤的右手焦急地审视,“你流了好多血。”
“我没事。”
“你当然有事!”她反驳他,一面扬声呼唤,“来人啊!有没有急救箱?快拿急救箱来!”
锐利的呼唤引来了女佣,在意识到主人受伤流血后,她同样惊呼一声,急急奔回屋里,捧来急救箱。
当她带着急救箱出现时,燕琉彩正用从自己裙角扯下来的布替路西法止血。
“怎么回事?路西法,杯子怎么会忽然破掉呢?”一面擦拭血痕,燕琉彩一面问道。
她没注意到,没注意到路西法抬起头,朝女佣射去两道冷寒的眸光,没注意到后者被吓了一跳,立刻鞠躬告退。
她只看着路西法,只注意到他受伤的右手正流着血,而这深长的伤口一定令他非常疼痛。
她小心翼翼地为他止血,温柔地替他擦洗伤口,消毒上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