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手应该就是从那片树林取得合适的树枝,在这里扎起十字架的吧。
他一面思量,一面仔细确认附近的地形,接著俯子,钜细靡遗地在充满细碎石头的泥土地面上搜寻著。
“你在找什么?”注意到他奇特的举动,矢岛薰翩然走近他。
“嗯。”乔石没回答,随口漫应了一声,右手掌依然在地面模索著,过了好一会儿,终於一顿,“就是这里。”
“哪里?”
“凶手固定十字架的地方。”他解释,“看到没?这一小块上地特别松软,可周围的上地却又很结实,正好容得下粗壮的树枝插入,卡得牢牢的。”
“是吗?”虽然他说的很有道理,但是──“你何必特别去找凶手竖立十字架的地方?现场的状况警方肯定已经留下照片资料了啊。”她不解地蹙眉。
“我知道。”他站起身,微微一笑,“只是想模拟一下『他』作案时的情况。”
“他?”她注意到乔石使用“男性”的代名词,这代表他认定凶手是男的。
“难道你不认为凶手是男的吗?”
“不,我也这么认为。”矢岛薰点头同意。
通常会以这样残忍的手法连续谋杀女性的罪犯通常都是男性,自从史上第一个有纪录的连续谋杀犯“开膛手杰克”出现以来,女性连续杀人犯的案例依然相当稀少。
“……我想藉此揣摩他的心理。”
“揣摩心理?”她一怔,像是有些明白,又仿佛更迷糊了。
“他是在哪里杀了少女呢?把她们绑来这里再加以杀害,还是早就在别处杀了她们?如果是在别处杀害的,又是用什么方式将她们带来这里?”他一连串地问道。
可矢岛薰却知道他不需要她的回答,他只是自言自语,藉著这样的方式厘清自己的思绪。
她怔怔望著皱眉思索的他。
忽地,他黑眸一亮,进出难以形容的辉芒。
“他是在这里杀了她们的。就在这里,在月光照映下,少女痛苦的哀嚎和著海浪拍击悬崖的声音──对他而言,这就是最悦耳的安魂曲吧……”他喃喃地,语调逐渐低哑沉闇,神情亦逐渐抹上某种阴森况味。
她听著,看著,不觉脊髓发凉。
一整天,他带著她东奔西跑,先是清晨便爬到悬崖顶实际观察现场,用过午餐后接著到镇中心的教堂,跟闲来无事在教堂前广场闲坐的老人们随意聊天。
罢开始,他与老人言不及义的闲聊几乎令她气上心头,当场发作,好一会儿,当他把话题逐渐带到久远以前的传说,她才恍然大悟。
“你听过这样的传说吗?老女乃女乃,听说海神每两年都要从这个镇里挑选一个少女做为祭品──”
“嗯,我当然知道啊。那已经是八十年前的事了吧,那时候我还小呢。”八十多岁的老女乃女乃应道,视力已然朦胧的榛眸氲上一层迷雾,堕入童年回忆,“可我还记得,记得姊姊是多么害怕、紧张,她拼命想躲,拼命想躲──”她顿了顿,忽地轻轻叹息,“可是这一切都是命啊。”
命?
矢岛薰一惊,原本挺直站在两人背后的身子忽地倾向前,弯下视力跟听力都已退化的老女乃女乃,“老女乃女乃,你的意思是──”
“不错,姊姊就是那一年的祭品啊,最后的祭品。”
最后的祭品?第六个被谋杀的少女──
“老女乃女乃的姊姊是桃莉?汤普森?”
“不错。”白发老妇抬头,讶异地瞥向她,“小泵娘,你怎会知道?”
“我……”矢岛薰正要回答,乔石却明快地打断她。
“因为她正四处收集这样的传说,准备出书,所以事先做了一些功课罗。”他微笑解释,笑容有若阳光般明朗。
老女乃女乃仿佛也觉眼眸一眩,苍老的唇跟著牵起笑纹,“原来小泵娘是作家啊?”
她什么时候成了作家了?
矢岛薰悄悄瞪乔石一眼,可转过头来,却给了老女乃女乃一个同样明媚的微笑,“是啊。”
“那小伙子呢?陪女朋友收集资料?”
“女朋友?”乔石闻言,嘴角不觉牵起三分诡谲,却七分调皮的微笑,“老女乃女乃,你瞧这女人会像我的女朋友吗?”
“怎么不像?小泵娘很漂亮啊。”
“太拘谨了。”乔石俯身,像说著什么秘密一般在老女乃女乃耳旁轻声说道,“这种女人不是我的型啦。”
“是吗?”老女乃女乃咯咯地笑,“那真是太可惜了。”
是啊,那真是太可惜了!
矢岛薰气得双颊发红,翠眸跟著点亮灿灿火苗。
这男人以为她没听到他的窃窃私语吗?还是他根本就是有意让她听闻,好藉此嘲弄她的“拘谨”?
太可恶了!
她怒瞪乔石,看著他与老女乃女乃言笑晏晏,看著他总要在不知不觉绽出那有如阳光般耀眼的笑容……
什么不知不觉?他根本就是故意的!连对一个八十岁的老女乃女乃他都不忘施展男性魅力,这家伙该不会是某种变态狂吧?
她轻咬下唇,愈想愈是面容阴霾,直到乔石蓦地起身,清湛的黑眸朝她望来,她才勉力扯开一抹淡雅微笑。
恍若云破日出的微笑,瞬间点亮乔石的眼眸,他不禁眨眨眼。
“要走了吗?”微笑逐渐加深,丝毫不见淡去,“我还想去图书馆查查资料呢。”
“啊?嗯,也该是时候了。”他深呼吸,强迫自己回神,接著朝老妇送去一抹微笑,“老女乃女乃,那我们先走了。”
“走吧,你们年轻人忙你们的去吧,有空再来这里陪我聊聊。”
“没问题。”
版别老女乃女乃后,两人沈默地并肩前行,午后暖洋洋的阳光洒落,为寒凉的深秋添来几许暖意。
半晌,矢岛薰忽地扬起头来,眯起眸,放纵温暖的阳光亲吻她柔润的脸颊。
乔石怔怔地凝望她。
“现在去图书馆吗?”
“我真的很拘谨吗?”
微带犹豫的嗓音犹如二重唱,同时在秋日午后沁凉的空气中响起,回旋,直直透入两人的心。
四束眸光倏地交缠,好一会儿,乔石首先自喉间滚出清隽笑声,“你刚才一直默不作声,就是为了这个在生闷气啊。”
“才、才不是呢。”她迅速反驳,可在接收他若有深意的眸光后秀眉忽然一凝,跟著别开脸庞,“男人不喜欢我这一型的女人吧。”
“嗯?你这一型?”他仿佛不解。
她怒视他,“就是你说的,聪明、能干却拘谨得让人不自在的女强人!”
“我只说你拘谨,前面那两个形容词是你自己加上的吧。”发现矢岛薰秀眉皱得更紧,他连忙举高双手做投降状,“开玩笑的啦。”
“谁跟你开玩笑?”
“看吧。”他一翻白眼,“你果然是个毫无幽默感的女人。”
“我只是不想把幽默感浪费在你这种人身上!”她怒斥。
他却不以为意,星眸灿灿,“偶尔把头发放下来如何?”
“什么?”突如其来的建议吓了她一跳。
他抬起手臂,自她一丝不乱的发髻中拉出一小绺,轻轻在指间把玩,“这么柔软的头发,放下来后一定很有女人味。”
“你──什么意思?”她身躯僵直,呼吸跟著紧窒。
“放下来后,就不会那么咄咄逼人了吧。”他喃喃地,仿佛没注意到她的异样,依旧专注地把玩著她的秀发。
她受不了了!他当是什么吗?洋女圭女圭吗?
一面想,一面粗鲁地自他指间拉回发丝,“放开我!”
“嗯?”他一愣,扬起迷惘的黑眸。
她不理他像男孩一般无辜的眼神,迳自匆匆跑开,找了个公共洗手间,对著玻璃镜放下微微凌乱的秀发。
蒙胧的美眸瞪著镜中长发披肩的女人好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