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她呼吸蓦地短促,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逐渐在脑海中形成,“难道你早就知道这一切都是我布的局?明明知道却故意跳下去?”
“……不错。”
她心跳一停。
他都知道,这一切原来真在他意料当中!
既然知道这只是一场报复游戏,为什么还不顾一切地陪她玩?
“你明知道是陷阱,为什么还这么干脆跳下来?而且,还拿个人财产来冒险……”
“其实无所谓。”他语气依然淡定,“虽然你故意让收购失败,可我明白你的性格,你不可能让堂本集团其他无辜的股东和员工代我受过。你只是想让我个人名声狼籍,引咎辞职而已。”
“你——”
“其实LR的体质确实还不错,这次事件过后你一定也有办法帮他们度过危机。我虽然以高价买了一堆现在看来毫无价值的股票,但我相信,只要我耐心持有,总有一天还是会回本的,对吧?”
对吧?
他怎么能这么从容自信地询问她?怎能好像一副一切尽在他掌控之中的模样?
为什么她总是斗不过他?为什么即便她费了百般心思,仍然斗不过这个心机深沉的男人?
为什么!
“你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凌厉的锐喊拔峰而起,她瞪视他,明眸虽是怒火盎然,却也掩不住淡淡惊惧,“事已至此,你居然还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居然还想跟我结婚——为什么?你究竟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跟我结婚你还能得到什么好处?你以为……以为我还会傻到再给你我另一半财产吗?”
他不语,凝望她半晌,终于,俊唇吐出沉涩语音,“在你眼中我真的如此不堪吗?完全只是个贪恋金钱的家伙?”
“难道不是吗?”
“冰,为什么你对自己如此没有自信呢?”他定定望她,“难道我跟你结婚,不能是因为我想得到你吗?”
她倒抽一口气,“得到我?”
他默默颔首。
“为什么?”她尖喊,神智濒临歇斯底里。
“因为我想要你,冰。”他涩涩苦笑,“因为我——爱你。”
爱?!
这神奇的字眼一出口便攫走了所有的声响,对话声、呼吸声、甚至连空气也仿佛停止流动了,室内一片静寂。
可怕的、令人不安的静寂。
梁冰瞪着堂本彻,瞪着朝她吐出这个字眼的男人,她的心凝结,在瞬间冰冻,接着,缓缓碎落成一片一片……
他爱她?他竟说爱她?他竟能如此坦然对她说出这个字?毫不犹豫,毫不愧疚。
他爱她——这样的宣言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他是否只是为了报复,为了巧妙地从她身上讨回一局,所以不惜撒下这样漫天大谎?
他如果爱她,当初为什么会那样无情地对待她?然后在四年后从容不迫地来到她面前,假装那些令她伤痛的过往从未发生?
他说他有苦衷,却从不告诉他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她永远看不清他,猜不透他。
她怎能相信一个永远教人无法猜透的男人?也许爱上一个人很容易,但要全心全意信任一个人却是那么那么地难——
她,无法相信他,无法相信他对她说的每一句话,无法相信他……真的爱她——
“你骗我,堂本彻。你不可能爱我……你怎么可能爱上我这个身材平板的女人?你的呢?难道你认为你与我结婚后能够控制你的吗?”她瞪视他,樱唇冷冷一撇,“告诉你,我可不能容忍我的丈夫在外头有别的女人!”
“冰,你误会了,那时我会那么说只是一时气话。我——”他咬紧牙,仿佛不容易出口,“从头到尾只有你……只有你一个。”
那只是气话?他在外头不曾有过情妇?只有她一个?
“那你那时……为何要骗我?”
“因为——”黑眸深深睇她,滚过无数暗影,可解释的言语迟迟不肯逸出他的唇。
她瞪他,心,继续碎落——
他又在骗她了——他连解释都不肯,因为这只是他尝试说服她的可怕伎俩。
她不能上当,决不能……
“堂本彻,这只是某个可怕的骗局对吧?”她仓皇地摇头,仓皇地一步一步往后退,一步一步远离这个令她捉模不定的男人,“你只是想引我上当,然后再利用我一次对吧?对吧?”一遍又一遍的质问凄厉地在空中回响,“不,我不信!你不要以为我会相信,不要以为我会轻易上当!”
“这不是谎言,冰,我是认真的。”他走近她,攀住她双肩试图说服她,“不论我以前对你说过什么,你相信我,请你相信我这一次……”
“别碰我!”她甩开他,瞪视他的容颜激动难抑,“你走!离我远一点,永远,永远,永远别再出现我面前。”
连续三个“永远”让堂本彻微温的胸膛瞬间苍凉。
他长长吐气,眸光黯淡,“冰,你真——这么恨我?”
“不错,我恨你。”无情的嗓音冷冷掷向他,“现在你可以死心了吗?我要你立刻消失!”
他心脏一痛。
望着她坚决无比的神情,他明白她是认真的。她是真的恨他,真的怕他,真的不愿再相信他。
他料得没错,他与她,是走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不归路——
他,终究无法挽回她。
******
她走了。
在办公室与他最后摊牌后,她便借着巡察华宇集团各地业务的理由出国,离开了哈斯汀。
她走得毅然,走得坚定,不带丝毫犹豫。
她就——这么急着躲开他吗?
想着,堂本彻嘴角一扯,拉开浓浓自嘲。他旋过身,挺拔的身躯来到落地窗前,远眺窗外世界。
这一回,他看的不再是地面上宛如蝼蚁般微渺的车流人群,他看的,是远方淡蓝色的天空。
淡蓝色的天空不停地、不停地往前延伸,延伸到一个他眸光无法触及的远处,那儿的天光,也许正映上梁冰清秀的容颜。
可他看不到。
看不到,模不着,她已经离他远远地,到了一个他永远无法触及的世界。
难以形容的滋味堆上心头,他倏地咬牙,强迫自己匀定过于急促的呼吸。
也许她走了,也许他再也碰触不到她,也许他的胸膛早已疼痛得无法呼吸,但他不能因此颓废,不能因此醉生梦死,因为,还有太多事需要他解决。
必须把这些全了断后,他才有权利像一个心碎的男人那样忧愁,烦恼,买醉,堕落。
在放纵自己之前,他,必须先行卸下肩上所有的责任——
一念及此,堂本彻闭了闭眸,再展开眼帘,星眸已是一贯湛幽深沉。他按了办公桌上某个按键,很快地,对面墙上通讯荧幕便出现某个男人的面孔。
“你找我?”对方似乎对他主动呼叫感到有些讶异。
他默默点头。
“找我什么事?”男人眸中闪过璀亮辉芒,“难道你决定跟我合作?”
“不,达非。”堂本彻摇头,语音低沉,“我并不是想与你合作。”
“是吗?”达非轻轻挑起俊朗的眉,“我不懂,堂本,如果你不同意跟我们合作,又何必主动跟我联络?”
“我只是想告诉你——”堂本彻顿了顿,半晌,才幽幽开口,“我决定退出这一切。”
“退出这一切?”达非淡淡惊愕,“你是指——你决定不再提供资金给路西法?”
“……不错。”
“为什么?”
“就算我想也没办法。我手中大部分资金现在全套在法兰克福股市,董事会最近盯我也盯得很紧,不太可能有机会让我挪用集团资金。”堂本彻静定解释,语气清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