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
黄逸的生日是12月的最后一天,颇有辞旧迎新的味道,派对开在一家面积不大但很讲究的酒吧里,整个酒吧都被包下来,里面暖融融的,在一大群朝气蓬勃的男孩女孩中间坐着的黄逸笑得很安静,喧闹中他更显突出,竟让周雨清产生了孤独的感觉,他孤独吗?怎么可能?
整个酒吧里都是他的朋友,礼物堆得小山一样高。他新交的女朋友正倚着他活泼泼地撒着娇。周雨清陪着风铃向他走过去,他抬头向这边望过来,彩灯的光芒滑过他的眼睛,周雨清又看到了那一闪即逝的蓝色,晶莹清凉的蓝色,从前那汪汪的水色什么时候结成晶体了呢?
大家都认识风铃,一起嚷嚷着说她来晚了,派对已经开始很久了,还以为她不来了,风铃镇定地笑着和大家打招呼,她把缠着彩带的礼物盒放到黄逸手里,祝他生日快乐,黄逸笑得毫无芥蒂,捧了块蛋糕给她:“留给你的,知道你会来。”然后抱歉地朝向周雨清,周雨清抢在他开口以前说:“打搅你了,我什么都不需要,你没什么好抱歉的。”黄逸似乎有点惊讶,随即了然地笑起来,温柔而深情的目光停驻在她脸上,她吓了一跳,幸好应酬了几句的风铃已经拉起她向外走。她离开前最后看黄逸一眼的那一刻,禁不住在心里想着:他真是个残忍的人,在新欢旧爱和其他人面前完全表现得像个全世界最体贴的男人,他难道真的不知道他很残忍吗?
出了门,风铃终于忍不住哭起来:“我不恨他!一点也恨不起来!”她手里还端着黄逸递给她的蛋糕,一口也没吃。
“我来帮你吃吧。”周雨清把蛋糕接过来,狠狠一口咬下去,咬得唇边全是女乃油,她咀嚼着蛋糕,认真地说:“恩,又甜又香,所有不开心的事情都被吃掉了。”女乃油在她唇边一动一动的,很像圣诞老人的白胡子。风铃大笑了一通,把剩下的蛋糕塞进嘴里,举着放蛋糕的泡沫小盘子呜呜叫着扑过来,活像食人生番,周雨清逃得比兔子还快,一边掏出纸巾擦嘴,一边大声说:“笑了就好!笑了就好!”她们渐渐的跑远了。
这之后,周雨清一直很忙,快活地忙着学习新东西,什么感兴趣就学什么,还跑了很多地方,黄逸这个人跟她的生活没有一点关系,但她就是忘不了那一抹蓝色,时常会想起来,不过,她压根儿没想到有一天她还会遇见他。
第三次的相遇真不知道算不算是意外,冷不丁地就撞上了,而且这一撞,撞出的后遗症还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在外面东颠西跑了三年多,周雨清总算安分地回来专心地做一件事情,她和张乐风合开了一家个人摄影工作室,员工只有他们两个,两个人四双手包打天下,她负责摄影、策划、宣传、公关,张乐风负责后期制作和守夜,他们登广告、发传单,忙掉了半条命后就拖着剩下的半条命守在工作室里等顾客上门,没想到第二天就有生意,周雨清立刻像上足了发条的跳跳蛙,“噌”地窜到客人面前,激动得声音发抖:“小姐,我能为您做点什么?”
进来的是位年轻女孩,肤色莹润,穿着时髦讲究,一看就知道生活优裕,她在椅子上坐下来,从容地问:“你们这里可以拍个人电影是吗?”张乐风倒了杯茶给她,她说了声“谢谢”。
“是的,”周雨清回答,“不过不能太复杂,剧本都比较简单,当然,您也可以用自己的剧本。”
“不需要剧本,”女孩落寂地说,“是拍我和我男朋友约会的过程,只要拍的时候不打搅我们就行了。”
“需要我们隐蔽起来吗?”
“不,就呆在旁边,我们不会介意的。”女孩开始翻皮包,“要多少钱,我现在就付给你,请尽快帮我安排,越快越好,过两天我就要走了。”
“我们是按小时收费的,先交定金,其他的拍完后再算。”
周雨清拿了张表格给她,她二话没说,填表交钱,拿了收据就起身,“明天吧,就明天拍,我会打电话通知你时间和拍摄地点。她说完,匆匆出去。
周雨清和张乐风使劲握手,开心得差点跳楼。“初师告捷!”
张乐风手舞足蹈,“美丽的春天啊!总是带给人们无限希望!今天是3月22日,记住,今天是3月22日!”
周雨清大大地喘了几口气,雀跃地拿起表格,刘薇,她记住了这个名字。
自接了这第一单生意后,周雨清的神经一直处于兴奋状态,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等有了点睡意时突然被铃声惊醒,她抓过手机接听,是刘薇催她去拍日出。老天,外面乌七抹黑的,才凌晨四点多钟啊!她没时间抱怨,跳起身,亮灯穿衣,马力地束好头发,飞快地洗脸刷牙,不消十分钟就扣上了鸭舌帽,提着摄影机悄悄地穿过客厅出了门。爸爸妈妈现在好梦正酣呢。她跨上轻骑,飞一样朝着客运码头驶去,但是,主角还没有到,她只好等在约定的超市门口。
初春的江风很冷,尤其是凌晨,黄逸和刘薇都穿着很厚的衣服,牵着手走向客运码头的超市,这时候街上没有一个人,所以当黄逸远远地看到超市门口的路灯下有个人缩在轻骑上打盹时,他就料定那人就是刘薇请来的摄影师,要不是鸭舌帽下面拖出根辫子,那身打扮根本看不出是个女人。
“是她吗?”他问刘薇。
刘薇点头,走道那人跟前“嗨”了一声,那人瞬间惊醒,随即帅气地把帽舌转到脑后,精神抖擞地问:“可以开始了吗?”黄逸立刻想起了这个声音和这张脸,略一愣神。
“可以了。”刘薇甜美地笑着,“请拍下我们相处的每一个细节。”
“好的。”周雨清从轻骑后座改良过的杂物箱里提出摄影机,跟在他们身后上了江堤,江风冷森森地扑来,她打了个寒战。来得太匆忙,穿少了点。
刘薇他们来得正是时候,天边刚泛开鱼肚白,晨练的人陆续出现,周雨清赶紧扛起摄影机,专心取景,连寒冷都忘了。男女主角早已进入状态,牵着手缓缓漫步,朝阳刚露脸他们就停了下来,依偎着赏日出,阳光越来越亮,他们同身沐浴在霞光中,周雨清觉得眼前的画面美极了,赏心悦目,引人遐思。
赏日出时黄逸会非常安静,直到太阳完全升起无法正视时才会重新活跃,每一次他都会忘我地沉浸在日出带来的极致的美感中,忘记周围的一切,然而这一次,他竟走神了,思绪回到五年前教新生唱歌的那一夜,还没进教室他就从喧闹中分辨出一个响亮的声音,因为那声音实在是太……出众了,沙哑粗糙,像正在打磨木器的醋栗砂纸,让他意外的是沙哑声音的主人竟有一张细瓷一样的脸,白里透红,眉眼分明,眼珠似漆黑的乌木珠子,闪闪发亮,和她同样漆黑的长发和谐呼应,她不是他见过的最美的,若说美,她身边的女孩比她美得多,但她是他见过的最有神韵的,她能吸引人气,用她沙哑的声音鼓惑人心,更有趣的是,对于引起她兴趣的东西她会毫不避讳地紧盯着猛瞧,似在探索研究,这又是她与其他女孩子不同的地方,受到这样的注目礼,他备感新鲜。后来,她好像发现了什么难解的谜,一直在苦苦思索,很认真,压根儿没在学唱歌,他离开时她还是这副神情,他带着那种印象走出了教室。无可否认,他敏感多情的心弦被她拨动了,想要更深入地了解她,后来他才知道她不是这个学校的学生。他身边时时莺飞蝶舞,风光无限,他早学会不劳而获,懒得多费周折,叹息一声缘分稍纵即逝后渐渐也就把那只不知名的野鸟沉人遗忘的深潭了。不好意思,他就是这么薄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