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美国回来接掌东京光电时,我的出身又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甚至是嘲讽批判的话题,而就在我最懊恼烦躁的时候,我遇见了绫子妈妈桑……"他的神情平静而祥和,"当时她对我说了我刚才对你说的话,让我感到非常的温暖……"
说着,他深深地凝视着泪眼迷蒙的她,"奈步,以我的观察,你父亲跟你大哥都知道你的存在,而且从刚才他们看见你的反应看来,他们对你似乎是抱持着期待的……"
奈步微顿,一脸的不甘,"真是这样,为什么二十几年来,他从没跟我相认?"
"或许不是他不肯,而是你妈妈不要."他说.
闻言,她一怔,不解地看着他。
"你妈妈是个善良又温柔的人,为了不伤害另一个女人及另一个孩子,也许她选择委屈自己及自己的女儿。"他说。
奈步心头一紧,"妈妈她……"
"你不是在不被期待的情况下,来到这个世界的."他伸出手,轻轻的拭去她脸上的泪,"他们是因为相爱而生下了你……"
听他说到这儿,她再也忍不住的哭出声音来——
他将她揽住,轻拥入怀,温柔地安抚着她:"奈步,大家都爱你,我……也爱你。"
在听见这些话后,奈步只觉得暖意充满了她的心窝。被爱……是的,这是被爱着、被珍惜着的感觉。
在他怀里,她安心的释放出自己的情绪,不论是喜、悲或怒……这一刻她才赫然发现,她所有压抑的情感只在他面前才能得到完整的释放。
对她来说,这个男人是绝无仅有、最特别的。
"我一直想告诉你,但是你总不给我机会说……"趁此机会,他坚定又真诚地告诉她,"我爱你,不是因为同情,不是为了报答你妈妈对我的恩情,而是……我想看见你脸上绽放幸福又自信的笑容。"
听完他这番话,她又哭又笑地伸手勾抱住他的脖子,"尚真……"
"奈步,从今天开始,你不再是没有爸爸的孩子了……"他拍抚着她因哭泣而颤抖的背,"而且你不只有爸爸,还附带了哥哥跟嫂嫂,多好……"
她抬起泪湿的眼帘看着温柔的他,然后甜甜的笑了。
第十章
因为开了一部安全性能极佳的好车子,绫子幸运的只有两处骨折,在做完外科手术后便转到一般病房。
罢动完手术的她昏昏沉沉,有点虚弱,但看起来气色还不差。
她躺在病床上,而角川学及奈步则分据床的两边,沉默地看着昏睡中的她。
虽然在尚真的劝慰下,她已经稍稍能接受这个突来的事实,但一旦跟父亲面对面,她还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幸运的是……她的父亲似乎也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并没有不断地试着跟她交谈拉近关系。
二十几年的分离,是没办法在一瞬间连结起来的。他们之间有着缝隙,而那需要时间修补。
偶尔,他们的目光会接触,而从父亲的眼神中,她感觉得到他对女儿是如何的渴望……
他真的想认她吗?一直都想吗?看她哥哥及嫂嫂那欢喜的样子,她很难怀疑他们迫切想跟她相认的诚心,但……这一切都太不真实了。
案亲、哥哥……这是她一直不曾拥有的家人啊!
看他轻轻握着母亲的手,两只眼睛除了偶尔跟她四目相对之外,从不曾从母亲身上移开。
尽避疲倦,他却努力的保持清醒,仿彿非得在母亲睁开眼睛时,成为她第一个看见的人似的……
当初他们是如何相爱的呢?为什么他明知自己是已婚身分,却还是抗拒不了爱情的吸引力?为什么母亲明知他有妻儿,仍然选择生下他的孩子?
二十几年来,他们的心里是不是都还想着对方?是不是从不曾放弃过对方?当他知道她妈妈怀了她并生下她时,他心里怎么想?是困扰还是高兴?
"奈步,累了吧?"突然,坐在对面的角川学轻声的问道。
奈步一怔,有点不知所措地说:"不……不会……"
她心想自己的寡言也许会伤了他的心,或者让他感到挫折,但她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如果尚真在这儿就好了,但他为了让她能够跟父亲多一些机会接触,在确定她妈妈安好无恙后就先行离开了。
而她那生疏的哥哥及嫂嫂,也很有默契地尾随在尚真之后离去。
其实父亲年纪也不轻了,她并不希望他留守在医院里,但又怕她若开口请他先回家休息,会让他觉得这是她拒绝与他同室的借口。
"奈步,那位中津川先生是你的男朋友?"开了头,角川学试着跟她聊两句,他知道他们父女间的间隙不是一朝一夕可以修补的,但他并不想错过任何机会。
她犹豫了一下,尴尬地说:"应该是吧。"
"应该?"他不解。
"我们差点就分开了……"她说。
"是吗?"他没问太多,毕竟他们之间还未熟到可以过问她的感情问题。"他是个很不错的男人,我听过他不少事。"
"唔……"
"奈步,你……"角川学凝视着她,欲言又止,"你恨我吗?"
她微顿,有点为难地看着他。
"我知道一时之间要你原谅我、接受我,实在是强人所难,但是……"他殷切地、诚恳地注视着她,"孩子,你能给我机会弥补过去二十几年来欠你的吗?"
她秀眉一拧,不知该说什么。
弥补?亲情如何弥补呢?失去的就是失去了,五岁时需要的父亲是一种样子,十五岁时需要的父亲是一种样子,而二十五岁时需要的父亲又是另一种样子,每一个阶段所需要的父亲是不相同的,时间一旦过去了,就是过去了。
但,她恨他吗?不,对于这个父亲,她是期待的,远远多过怨恨。
她的反应之所以有点冷淡,只是因为他出现得太突然,让她毫无坦然面对的心理准备。
"也许你会恨我直到今天才出现在你面前,你……你气我、恨我是应该的……"说着,他脸上有着一种教人不忍的惆怅、伤感,及深深的自责与内疚。
"不……"看见他那表情,她突然感到不舍及同情。
一个六十几岁的老人,她怎忍心苛责他什么?况且,他实在不是一个让人生厌或生畏的人。
"我……我并不恨您……"她蹙着眉头,碍口地说。
闻言,角川学露出惊喜之情。
"这一切来得实在太突然,我……我真的没想到您会出现……"她幽幽地说,"在我二十五年的生命中,"父亲"一直只是个名词,是不曾存在的人,所以我……"
"打从你出生,我就一直等着这一天……"说起过去的那一段往事,他的眼神变得迷蒙,眼底仿彿还闪着泪光,"绫子她是个善良的女人,为了维持我家庭的完整,为了不伤害我的亡妻跟无二,她始终拒绝我跟你们母女相认,甚至不肯接受我的资助……"
"如果说我这辈子有欠谁,那就是她……"角川学长长的、沉沉的一叹,然后温柔的凝视睡着的绫子。
"令郎他……"以"令郎"来称呼自己的哥哥实在是很奇怪,但她还无法自在的叫出"哥哥"两字,"他一直都知道我跟妈妈的存在吗?"
他摇摇头,"无二直到一年前,他母亲过世时,才知道他所尊敬信赖的绫子妈妈桑,竟跟他父亲育有一个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