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简直病态!”她气得口不择言。
“你说什么?”他也动了火气。
虽说他没把西宫的牌位接来,但至少他帮西宫找了个地方安置,做到这样,他已算是仁至义尽,她还抱怨什么?
“我说你有毛病!”气急败坏的流香毫不在意自己是不是有什么不当言辞,“妈妈是你姊姊,你为什么要吃醋?!”
“我吃醋?”他眉丘紧隆,神情懊恼。
他才不是吃西宫的醋,他只是生气、只是不满。
他气西宫带走了当时几乎是他心灵依靠的万里子,更不满他没尽好照顾万里子的责任,让她在东京吃了那么多苦。
“西宫他带走了万里子姊姊,却那么早就离开她,让她独自抚养女儿长大,以至於搞坏了身体,三十六岁就离开人世,你要我供奉他?你以为我会那么做吗?”
“你根本是心理不健康!”流香恼恨地瞪著他,“爸爸也不想那么早走啊!他走时也舍不得我跟妈妈,他……”提起英年早逝、和蔼温柔的父亲,她忍不住哑了声线。
鼻子一酸,眼眶一热,她哭了。
“爸爸什么错都没有,反倒是你……”她强忍著泪水,“妈妈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你干嘛计较那么久?你根本是恋姊情结,长不大的小孩!”
“你!”他脸一沉,愤而扬起手来。
见他一副像是要扁她的凶样,流香没害怕,反倒迎了上去。
“你打我啊!”她瞪大了眼睛盯著神情挣扎的他,“你打我,我就跟你拚命!”
“西宫流香!”他沉喝一记,“你别挑战我的耐性!”
听见他的恐吓,她体内叛逆的血液倏地沸腾。
她长得是像爸爸,但她不肯低头妥协、叛逆不驯的性格却是母亲的翻版。
若非体内有著叛逆的因子,当年的母亲又怎会未婚怀孕,毅然与爱人私奔?
“我不怕你!”她迎上了他因愤怒而泛红的眼睛,“我不准你或任何人拆散爸爸妈妈!”说著,她冲向供著牌位的案前,伸手就要抓下万里子的牌位。
久史见状,眼明手快地冲上前,使劲攫起了她的手。“你做什么?”
她瞪著他,完全失去了理智,“我要带妈妈回东京!”
“无理取闹!”他眉心一沉,啪地给了她一巴掌。
这个耳光其实不痛不痒,他甚至根本没使上什么力,但流香却愤怒得像只撒野的小母猫。
“你为什么打我?!爸爸妈妈从没打过我!”她抡起拳头,发狠地槌打著他。
“你讨厌!讨厌!”她又哭又叫地,“我不想跟你住!不想继承什么了不起的天泽流!我要回东京,我要跟爸爸妈妈在一起!”
“你!”他猛地攫住她的双臂,“跟他们在一起?你爸妈都死了!”
闻言,她像是被点了穴似的一动也不动。
是啊,她爸妈都不在了,她已经是孤儿了。
她没有父母、没有家,而唯一剩下的只有这个冷漠无情、不通情理、又有恋姊情结的久史舅舅……
“天泽先生,发生什么事啦?”听到争吵的声音,方才的僧人前来查探。
天泽家有头有脸,家丑绝不外扬,被外人看见这火爆的场面,久史倍感苦恼。
就在他忖著该如何打发那僧人之际,方才动也不动的流香已经转身疾奔而去——
第四章
从天宁寺跑出来后,流香的脑袋是一片空白的,因为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能到哪里去。
这一整个星期,她都被严密监控著,哪里都不曾去过,角馆对东京来的她是如此的陌生。
她不懂久史舅舅为什么那么残忍、那么冷酷,知道他将妈妈的牌位带到角馆供奉时,她真的以为他并不如她印象中那般冷血,但……他为什么要那么仇视爸爸,甚至到不讲理的地步?
长不大的恋姊狂!她在心里暗暗咒骂。
妈妈之所以跟爸爸私奔,一定是因为他们真心相爱,才不是因为被爸爸骗了呢!
爸爸妈妈没问题,有问题的是他!到现在还记恨著,甚至不准她爸妈的牌位供在一起……
“流香!你站住。”火速追上来的久史一把攫住了她的手臂。
“你放开我!你……你根本有毛病!”她气愤地瞪著他。
“你……”他正想责骂她在他人面前的失态举止,但……她已经掉下了眼泪。
“你不知道,爸爸妈妈是真心相爱的!”流香大叫,全然不顾这是在大马路旁。
看著她泪如雨下的可怜模样,久史沉默了。
他感觉得出她心里累积了许多的不安及痛苦,他也知道自己该对她再温柔一点,但遇上她,他却失去了控制。
他平时压抑的情绪在她面前,总是毫不收敛地狂澜出来,然后……弄得他们两败俱伤。
“爸爸跟妈妈当年抛下一切也要相守在一起,他们的感情不是儿戏、不是假的!为什么你就是不懂?!”她怨愤地瞪著他。
她清秀的脸庞上那一双愤怒的眼睛,澄澈而锐利得教他心慌。
虽然挂著泪,但她表现出来的那种刚毅却教他惊讶,甚至是心动……
心动?他对她的感觉怎么会是“心动”呢?
他是怎么了?他明明以舅舅的身分自居,却偶尔希望她不是他的外甥女。
这太奇怪了。
虽说他跟她毫无血缘关系,但他既然叫万里子为姊姊,那流香就等於是他的晚辈,对晚辈,他怎么会有那种微妙的、难以形容的悸动?
有时他恨透了她的难缠、叛逆,还有她那张貌似西宫的脸庞,但她的喜悲却深深牵动著他的心情。
懊死。他暗咒一声。
他是不是头壳坏掉了?居然对一个小他九岁,甚至称呼他为久史舅舅的女孩有著不知名的情愫……
“我不想跟你这种冷血乌贼住在一起!”她说。
“冷血乌贼?”听见她这样形容他,他简直气炸了。
若他真是冷血乌贼,用得著对她这么好吗?衣食住行,样样不缺,他还免费当她的“柴可夫司机”,现在她到底是哪里不满?
“你帮我把爸爸的照片留著,我还以为你应该不像外表那样冷漠无情,可是你……你根本就……”
“抱歉,我让你存有幻想,以为我是『好人』,帮你留著照片不是什么难事,但是要把他的牌位供在万里子姊姊旁边,我做不到。”
“你……”她气呼呼地瞪著他,两只眼睛像要喷出火来。
一个不注意,她已经稍稍停止的眼泪又冒了出来——
“我……我要爸爸……”
她知道爸爸的事是他的罩门,只要不提到爸爸,他就不会生气动怒。
可是……不管他多恨她爸爸,也不能改变她跟爸爸是血浓於水的父女关系这个事实啊。
“你不把爸爸的牌位带来,就让我回东京……”说著,她越觉委屈难受,“我……我想爸爸……”
丧母之后,她就被逼著承受现在的状况,她一直压抑著、一直保有她的坚强,但她也需要诉苦的对象。
在这个时候,双亲是她唯一可倾诉的对象,但他却硬生生地分开了她的父母。
她怨,但她无计可施,因为她甚至连离开这里都办不到。
见她掉泪,久史不知怎地也揪心得厉害。“待在这里,真这么痛苦?”
流香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流著眼泪。
睇著她,他心情无由地沉重。虽然他从没说过,但事实上……能把她接到角馆来,他是最兴奋的一个——即使她长得像西宫,身上也流著他一半的血。
她低著头,依然沉默不语。
“你现在受的磨练都是为了将来做准备……”
“我难过的不是那个!”流香打断了他。“妈妈过世后,我以为我是孤儿了,虽然我常跟你唱反调,但其实我很庆幸在这世界上还有我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