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整洁有序。在一些可以肯定价值不薄的古董中间,点缀着一些大理石、木制或青铜制现代雕塑,每一件看上去都不小,结果使得原本很大的房间,变成了一个温暖舒适的小巢。
在那些闪闪发光的古董上,这儿那儿很随意地放置了一些水晶制品——大的成人举起来都费劲,小的可放到小孩的掌心,有的形同古堡,有的状如细长的魔棒,有的像光滑的小球,有的像陡峭的山岭。这些水晶制品熠熠生辉,梅尔很是喜欢。
她发现塞巴斯蒂安以一种洋洋自得的目光看着她,便耸了耸肩:“一些古玩。”
“谢谢。请坐。”塞巴斯蒂安的嘴角和眼里都流露出一丝幽默。
尽避沙发长得像一条河,但她却选了一把放在一张精雕细刻的咖啡桌子旁边的椅子坐了下来。
塞巴斯蒂安的目光又在梅尔身上停留了一会儿,转身问萝丝道:“要咖啡吗?梅里克夫人。来点冷饮?”
“不,不,不用麻烦。”塞巴斯蒂安的客气反而使萝丝更不易控制情绪。“我知道这对你来说是一种负担,唐纳凡先生。我读过关于你的报道。我的邻居奥特夫人也说你在去年帮助警察寻找那个丢失的男孩时出了力。那个离家出走的男孩。”
“乔·库格。”塞巴斯蒂安在一旁说,“是的,他原以为他可以把旧金山的警察难倒,可以使他的父母发疯。我想年轻人都喜欢冒险。”
“但他十五岁了。”萝丝声音又有些哽咽,她将嘴唇紧闭,让自己镇定了一会儿又接着说,“我——我不是说他的父母就不该害怕,但他已十五岁了。我的大卫还只是个婴儿,他是在婴儿围栏里被偷走的。”她用企求的目光看了一眼塞巴斯蒂安。“我只离开他一小会儿去接了个电话。他就在后门口,在睡觉。他不是在大街上,也不是在车上。他就在大开着的门的门口,我也只是离开了一小会儿。”
“萝丝,”尽避梅尔想要与塞巴斯蒂安保持距离,这时她也站起来走到萝丝的身边坐下。“这不是你的错,大家都明白。”
“我丢下了他,”萝丝有气无力地说,“我丢下了我的孩子,现在找不到他了。”
“梅里克夫人,萝丝,难道你是个坏母亲吗?”塞巴斯蒂安话一出口,就看到萝丝的眼里惊恐万状,梅尔的眼里则闪着怒火。
“不,不,我爱大卫。我只想为他做我所能做的一切,我只想——”
“那就不要这样。”他拿起萝丝的手,轻轻抚模着、抚慰着她,萝丝惊恐的泪水这才止住了一些。“这不是你的错,你责备自己也于事无补。”
梅尔的怒火就像打湿了的鞭炮引线一样,顷刻烟消:他做得完全正确,方式也完全恰当。
“您肯帮助我吗?”萝丝喃喃地恳求着,“警方在找,梅尔……梅尔也在尽力查找,但大卫还是没找到。”
梅尔。他沉默了一会儿。对于一个身材苗条、金发碧眼的女郎来说,叫这么一个名字挺有意思。
“我们会找回大卫的,”梅尔有些激动,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我们有线索。虽然很少,但——”
“我们?”塞巴斯蒂安打断了她。他脑子里立刻浮现出这样的形象:离开这儿,她双手握着一支手枪,两眼像绿宝石一样放着冷峻的光。“你是警察吗?怎么称呼你?”
“萨瑟兰。私人侦探。”梅尔带着怒气说,“难道你要知道吗?”
“梅尔……”萝丝在示意梅尔不要这样。
“好吧,”他拍拍萝丝的手,“我可以看,可以问。对于陌生人而言,询问总比打扰他人要礼貌,你们说呢?”
“不错。”梅尔鼻子里哼了一声,再次坐回到一把椅子上。
“你朋友是个愤世嫉俗的人,”塞巴斯蒂安如是评论,“愤世嫉俗的确难能可贵,但它同时也可以说是粗野无礼。”他开始想让自己的心硬起来,告诉萝丝他无能为力,他不能再去遭受寻找失踪孩子的精神磨难,不能再去冒险。
梅尔改变了这一切。塞巴斯蒂安心想,这也是注定了的。
“我并不认为识破了一个冒充好心人的江湖骗子就是愤世嫉俗。”梅尔身体前倾,目光灼灼。“所谓通灵就像街头身穿套装从帽子里往外掏兔子的玩魔术的一样,都是不可信的。”
塞巴斯蒂安的眉毛抖动了一下,这是他对什么事情感兴趣或是生气时的惟一表示:“真的吗?”
“骗局终究是骗局,唐纳凡先生。孩子的前途事关重大,我不能让你玩把戏变戏法去沽名钓誉。对不起,萝丝。”梅尔站起身来,气得几乎浑身发抖,“我爱你,也爱大卫。我不能眼看着你上这家伙的当而不管。”
“他是我的孩子,”萝丝眼中一直控制着没让流出的眼泪,此时夺眶而出。“我要知道他在哪儿。我要知道他是否安好。要知道他是被吓坏了还是平安无事。他连玩具熊都没有。”萝丝双手掩面,“他连玩具熊都没带。”
梅尔在心里诅咒自己,诅咒着她的坏脾气,诅咒着塞巴斯蒂安,诅咒着整个世界。但当她在萝丝身边跪下时,她的双手和声音都异常温柔。
“对不起,亲爱的,对不起。我知道你被吓坏了,我也很害怕。如果你想要唐纳凡先生——”她几乎哽咽着说,“帮你的话,他会帮助你的。”她扬起那张充满愤怒的、带着挑衅的脸看着塞巴斯蒂安,“你会吧?”
“是的,”他慢慢地点点头,感觉到命运之神在牵着他的手,“我会的。”
塞巴斯蒂安劝说萝丝喝了点水,擦了擦眼泪。梅尔阴沉着脸望着窗外。萝丝从她的挎包里掏出一个黄色玩具小熊。
“这是大卫的,是他最喜欢的。这个……”她又模出一个钱包大小的照片,“这是他的照片。我想——奥特夫人说你可能需要一些东西。”
“这有帮助。”塞巴斯蒂安接过玩具熊,感到胸口猛抽了一下,他意识到这是萝丝的悲痛。他不得不经受萝丝的痛苦,甚至更多的痛苦。他没有看那张照片,现在还不能看。“留下吧,以后会有用的。”他搀扶起萝丝,“我既已答应就会尽力而为。”
“不知道怎么感谢您答应帮助,知道你肯帮忙……我,我又有指望了。我们,斯坦和我,我们有些存款。”
“钱的事以后再说吧。”
“萝丝,到车里等我。”梅尔十分平静地说。但塞巴斯蒂安看得出来,她内心绝对不平静。“我要把我知道的一些情况告诉唐纳凡先生,这对他会有帮助的。”
“好吧,”萝丝的嘴角浮出一丝淡淡的微笑,“谢谢你。”
梅尔等到萝丝走得听不到他们的谈话时,转身对塞巴斯蒂安发了火:“你想从她那儿榨出几个子儿来?她是个服务员,她丈夫是个机修工。”
他慵懒地靠着门框:“萨瑟兰女士,你看我像缺钱的人吗?”
她不无讥讽地又用鼻子哼了一声:“不,你有的是钱。挣钱对你来说就像玩把戏。”
他用手抓住她的一只胳臂,一用力将它扭到她背后,“不是把戏,”他的声音很低沉,听得出他是强压着怒火,“我不是玩把戏的,我没有玩把戏,从婴儿围栏中偷走婴儿也不是把戏。”
“我不能看到她再受伤害。”
“这一点我们一样。如果你坚决反对她这样做,为什么还带她来这里?”
“因为她是我的朋友。因为她让我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