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什打断了自己的思路。但愿有什么比沙发扶手更解气的东西能让他踢一脚。
想要一个女人,这完全正常。该死,想象和她在被单下滚作一团的情景,甚至是件愉悦的事。然而,一天到晚心不在焉,念念不忘摩根娜,不但影响了工作,而且几乎使他寝食不安。
懊好好控制一下了。
这倒不是说他已经失去了控制,他提醒自己。他不是没有道德的人。即使在摩根娜穿着褪色的粗糙的短衣短裤——这时,他的弱点最容易暴露——开门时,他也狙击了自己本能的非分之想。不过,他的推论更多的是出于自卫本能,而非利他主义的考虑。承认这一点当然不太光彩。与她发生个人之间的纠缠,会把分内工作搅乱。总之,同一个亲吻便能让男人晕头转向的女人打交道,还是小心为上。
他有一种感觉,较之迪迪不顾死活的纠缠,那种冲击更能致人于死地。
但他还是想给她打电话,聆听她的声音,问问是否可以见她,哪怕只是一两个小时。
不!他不寂寞!至少以前不寂寞,直到他关闭了机器和疲倦的大脑,去海滩散步时。直到他看到所有的那些人——一个个家庭、一对对情侣,以及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一拨拨的亲朋好友。只有他形影相吊,遥望落日滑入大海,心中渴望着他不知道自己是否真想拥有的某种东西。一旦拥有又肯定不知如何对待的某种东西。
有人天生就不适宜建立家庭。这是纳什从自己的直接经验中得出的体会。很久以前他便决定,要避免这个错误,免得让一个蹩脚的父亲去照料某个尚不知叫什么名字也不知什么模样的孩子。
但是,孤身一人站在那里,看着那一个个家庭,使他心绪不宁,也使他的家显得太大太空。一个愿望油然而生——摩根娜与他相随相伴。这样,两人就可以手牵着手,在海边漫步而行。或是坐在一块因年久而变白的木头上,揽着她的双肩,仰望天上最先露面的晚星。
他诅咒一声,猛地抓起话筒,敲击摩根娜的号码。听到她的声音时,他的嘴努了一下,但一意识到那是录音,说她不在家,笑容顷刻便消失殆尽。
他考虑是否留个口信,但却挂了话机。说什么呢,他问自己。我只是想跟你说话。我需要见你。我无法不让自己想你。
他摇着头,重新在屋里踱来踱去。来自大洋洲的面目狰狞但造型精美的面具,从墙上向下凝视着他。下边的柜子里,带华丽把手的锋利的刀剑在灯光中闪闪发亮。为了消除紧张情绪,纳什弯腰抓起一个伏都教玩偶,把一颗大头针扎进了它的心脏。
“好玩吗,小兄弟?”
他把玩偶往旁边一扔,双手插进了裤兜。他想,是离开这所房子的时候了。想那么多干什么,不如去电影院。
“该你买票了。”摩根娜耐心地对塞巴斯蒂安说,“我买爆米花,安娜选电影。”
他们走在坎纳利大街上,塞巴斯蒂安板着脸说:“上次就是我买的票。”
“不对,不是你买的。”
塞巴斯蒂安转而求助于安娜斯塔西亚。她笑了笑,但摇着头说:“上次是我买的。”她确认说,“你又想耍赖。”
“耍赖?”他觉得受到了侮辱,于是在人行道中央停住了脚步。“多恶心的字眼。再说我清楚地记得——”
“那是你想记得。”安娜斯塔西亚挽住他的胳臂,替他把话说完,“认输吧,表哥。我可不想放弃我的权利。”
他嘀咕了一声,不过还是一手挽着摩根娜,一手挽着安娜斯塔西亚,拔脚走了起来。他特别想看施瓦辛格新拍的动作片,又非常担心安娜会挑选在二号厅上映的愚蠢的爱情喜剧。倒不是他介意爱情片,而是因为他听说,阿诺德这次又有了新的超越,从一群邪恶的、不断变换形体的外星人手中拯救了整个地球。
“别生气。”摩根娜轻声说,“下次是你挑。”
她非常喜欢这种安排。只要情绪好,又有空闲,三个表兄妹就会出去看一场电影。几年来无数个唇枪舌剑、大光其火和一事无成的夜晚才引出了现行的办法。这办法并非没有漏洞,但通常总能防止他们在售票处掀起一场激烈的争辩。
“施加影响有失公正。”安娜斯塔西亚感觉塞巴斯蒂安在试图左右她,于是补充了一句,“我已经决定了。”
“不过是怕你浪费我的钱而已。”放弃争辩的塞巴斯蒂安扫了一眼寥寥无几的排队的人。当他发现从对面走过来的那个男子时,精神为之一振。“啊炳,是不是太默契啦?”
摩根娜已经看见了纳什。她不知道自己是厌烦还是高兴。在他俩的会面中,她一直设法使样样事情都做得四平八稳。考虑到只要两人的距离在两尺以内,空气中便会迸发出性的火花,她决定不采用那些普通的把戏。
她对付得了,她提醒自己,边向纳什递去一个笑脸。“放假也不休息吗?”
纳什阴郁的情绪消失了。摩根娜秀发绕肩,红色的短装衬出每一条曲线,看上去像一个若隐若现的天使。“差不多吧。我写自己的电影感到吃力时,总爱看一场别人的电影。”虽然把眼睛从摩根娜身上移开有点费劲,他还是瞄了一眼塞巴斯蒂安和安娜斯塔西亚。“嗨。”
“很高兴又见到你。”安娜斯塔西亚插了进来,“真有意思,上次我们三看电影,就是看你的《死亡游戏》。”
“哦,是吗?”
“电影非常好。”
“安娜应该知道,”塞巴斯蒂安插嘴说,“最后三十分钟她是闭着眼睛看的。”
“最高褒奖。”纳什慢慢地加入了他们的队伍。“哎,你们打算看什么?”
安娜迅速看了一眼正往外掏钱包的塞巴斯蒂安。“施瓦辛格的片子。”
“真的吗?”纳什一点也不明白为什么塞巴斯蒂安咯咯直乐,不过还是对摩根娜笑了一下。“一样,我也是。”
纳什在放映厅里挨着摩根娜坐好时心里盘算着,他的好运来了。这部电影他在好莱坞的首映式上已经看过,不过这没什么关系,他自己说不定也会选它。据他回忆,这是一部精妙绝伦的片子。节奏很快,种种悬念巧妙地编织在一起,暴力中伴有大量的幽默。其中一个场景甚至使那些名人观众坐到了椅子边上。如果他始终吉里高照,放到第二盘时摩根娜就会蜷缩到他的身上。
灯光变暗时,摩根娜转过头对他笑了一下。纳什觉得自己不少脑细胞在融化,心中盼望这次仍然是两部正片连续放映。
正常情况下,纳什的想象力一旦被一部影片唤起,他就会大踏步跨出现实。他喜欢一头扎进电影情节,胜过了任何东西。至于是首次看一部电影,还是第二十次探望老友,他很少在意。看电影时,他总是感到轻松自在。但是今晚,银幕上的事件却把他弄得一头雾水。
他对身边这个女人的感受太强烈了,以至无法关闭现实之门。
电影院有其独特的气味。爆米花的暖香加黄油——那是生产特许证上打趣的说法——发出的油腻但不讨厌的香味、糖果特有的甜味、溢出的饮料散发的糖浆味。纳什总是很喜欢这种气味。然而此刻,不管这种气味多么诱人,他也无法摆月兑摩根娜身上的香水引发的梦幻般的性联想。
放映厅里凉飕飕的,甚至有些冷。他一直没想明白,在人们一动不动地坐上两个小时的地方,干嘛要把温度调到让人打颤的地步。不过,摩根娜的肌肤散发的香气却是热烘烘的,热得让人兴奋,似乎她是坐在强烈的阳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