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他心想自己养了好久的鱼,恐怕再没时间及心思照顾,不如送给附近的孤儿院,既可让那些孩子们观赏,又可以培养他们照顾弱小的观念,因此他才会趁着休息时间赶忙将鱼缸抱出来,没想到就出事了。
或许是这阵子的过度劳累,让他没注意有车转进巷子吧?可怜那缸鱼,还没来得及送出去就在半路上夭折了,阿弥陀佛。
“还好骨头没断,只是有些裂痕,医生说只要好好休养,很快就会好的。”童瑶推着载有他的轮椅走出医院,见他神色凝重,不由自主地开口安慰道。
他疲惫地闭了闭眼。“我没时间休息。”家里背负不少的债款,教他怎能安心休养?简直是天方夜谭。
“为什么?”这是对方的隐私,她其实不该多管闲事,但她就是忍不住。
“我要工作。”又不是大家都像她大小姐那么好命,每天等着钱从天上掉下来。一人一种命,他知道“认分”两个字怎么写。
以享乐为生活目标的童瑶并不了解他的处境,听他这么说有点恼火,不禁端起架子准备训人了。“工作重要还是身体重要?”
“当然是工作重要。”没工作就没收入,没收入就没办法偿还积欠的债务,他不假思索地回答。
“万一身体搞坏了,留着工作有什么用?”她也不晓得自己在气什么,总之她就是不舒服,口气也明显变差。“你这个人看起来挺聪明,怎么脑袋里装的全是浆糊?”
“妳不懂。”静静地看着她的愤慨,他并没有随她的情绪起伏。“像妳这种大小姐,不会了解我的辛苦……”
“你又知道我是大小姐了?”她最讨厌人家说什么有钱人不懂之类的话,大家都是人,何必有阶级之分?
“知道啊,我在号子里见过妳,听说过妳看股很准。”现在他连投资的闲钱都没有了,以往的日子彷佛离他好远好远……
“你也做股票?”童瑶挑起眉,倒是没有反驳他的说法。
大家都说她是厉害的投资客,买股票全凭直觉,其实她也花了不少精神做功课,例如观察哪家公司或哪个类别有升值空间,哪家公司又有负面消息之类,包括各公司的营收都要留意,不如门外汉想的那般轻松。
“一阵子没做了。”抬头看看月亮,他感到忧郁。
晚上的兼差怎么去啊?哎~~
“为什么不做?”奇怪了,这家伙明明还很年轻,怎么讲起话来像快挂掉的老头一样,死气沉沉的?
“我现在每天追着钱跑,哪还有闲钱做股票?”他露出苦笑,满脸沧桑。
有这么严重吗?“做股票不是赚得比较快?”
“快是快,但要承担风险;我没承担风险的本事,凭什么跟人做股票?”现在连一块钱对他而言都很重要,他可承受不起股巿无常的起伏,光想到看那升降迅速的股盘,就几乎让他心脏麻痹。
童瑶沈思着,静静地望着他。
这个男人额宽、下颚饱满,浓密好看的眉形下是有神的眼,只是略带忧郁,但任凭她怎么看,他都不像福薄之人,他到底遭遇了什么事?
“愿意谈谈吗?如果有必要就让我帮忙吧,算我欠你一次。”
原来是被父亲的债务给拖累了,童瑶在了解大致的状况之后,捧着水杯微微发愣。
“谢谢妳的招待,我该回去了。”他不明白自己怎会跟童瑶回到她的住所,还跟她谈了那么多自己的私事?或许是过度紧绷的情绪无处宣泄,正好有人愿意倾听,他便傻里傻气地一股脑儿全说了。
哎~~反正他也没损失,说说话而已,又不用付“心理谘询费”,偶尔为之应该无妨。
笨拙地推动轮椅,他还很不习惯这个机器,但医生交代得用一个半月左右……哎,看来这一个半月也没办法工作了,等等得记得打电话跟处长请假,办理留职停薪。
“等等。”童瑶陡然惊醒,直觉拉住他的轮椅。
“还有事吗,童小姐?”跟她谈过之后,积压在心里的郁气似乎消减许多。
“我说了我可以帮你。”一个念头在她脑子里隐隐成形。“况且你这样出入不方便,等我们谈完我再送你回家。”
这个人,说他笨还真有点笨过头了。以今天的情况来说,她撞了他,在他这么缺钱的状况之下,又知道她在股巿“小赚”了一点,理应乘机向她狮子大开口,要求巨额赔偿才是,他非但没有,刚开始还直推不用,光看这点,就知道他正直得过火。
他的外型不差,在公家单位上班,有正常的收入,只不过时不我予,让他遇上这道难关,不然应该有不错的远景。
她才刚跟芯芯说想包养一个男人,没想到天上就掉下一个男人给她──虽然相遇的过程太“坎坷”了点,不过这也算是种缘分吧?如果这男人愿意让她包养,双方各取所需,谁都不吃亏。
现在想想,当时她之所以没有多想,只是因为想跟他聊聊,又考虑到他坐着轮椅不太方便,就直接将他带回来了,会不会是隐隐有种预感,觉得两人之间会有所牵扯?不然她真找不出自己带他回家的理由。
莫非……莫非这就是人家说的“无形间的牵系”?
噢!教人兴奋得发抖!她忍不住弯起眼儿笑了。
“我跟妳非亲非故,凭什么接受妳的帮助?”有人帮助他的担子当然会减轻很多,但他实在没有立场接受她的好意,也只能婉拒了。“而且我的负担不轻,我不想造成妳的麻烦,不过我还是谢谢妳,真的很谢谢妳。”
贫贱不能移喔?真有骨气!童瑶弯起的眼迸出激赏的光芒。
“那么这样好了,我来跟你谈一笔交易,你觉得如何?”或许他不容易被收买,她也有点乘人之危,不过既然机会上门了,哪有放弃的道理?她总得试试看,不行的话再死心还来得及。
“交易?”潘韦儒有丝茫然,不明白她和他之间能谈什么交易。“我都快穷死了,没有东西可以卖给妳。”
“不,你正好有我需要的东西。”她轻咳两声,要女人来说这种事好像太不知羞耻了点,但这是很严肃且事关颜面的问题,要以很严肃的态度来面对。“我需要一个孩子,而你,可以给我一个孩子。”
潘韦儒不可思议地瞠大双眼,全然不敢相信自己耳膜所接收到的讯息。
童瑶耐心等待他的反应,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直到他发出震天惊吼──
“妳这女人疯了!那种东西可以用交易来取得吗?”他差点没由轮椅上跳起来,若不是因为腿伤的疼痛,他不会还安分地坐在轮椅上。
“那是个小孩,不是『东西』。”她冷静得彷佛事不关己。
“对!没错,一个小孩!”那是一条生命啊!什么样的动机可以让一个女人疯狂至此?而且还是个颇有身价、各方面条件都很吸引人的漂亮女人?“妳凭什么以为那可以用金钱换得?!”
“因为你需要钱,而我,就需要一个孩子。”她知道自己的想法很荒谬,但除此之外,她实在想不出别的法子来处理和爷爷之间的约定。
一针见血!
潘韦儒无法否认这一点。光是积欠员工的薪资就有一、两百万,更别提银行的信贷,扣除工厂抵押剩下的部分……他连想都不敢想,因为光是利息钱就足够把他压死。
“这不是那么困难的,你知道,如果不制造成孩子,不是一样得『定期处理』吗?”她指的是精子,可以很重要又可以很不重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