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是叫我来缅怀你的过去,还是叫我来调查户口的啊?”她有点不高兴了,因为他太接近她所设下的自我安全距离,那让她心慌。“如果你的目的是想要调查我,那不如找征信社来得快!”她愠恼且毫不犹豫地扬起全身芒刺。
窦嗣丞凝着她的眼,深深地看向她的瞳底,似乎想望穿她那颗固执的脑袋。
“妳到底在防什么?我以为男女朋友之间该是无所不谈的。”这是他对交往的定义,也从不准备隐瞒她什么,包括他的家事及私事;如果她问,他会老实回答,不论她提出任何问题。
“我不这么认为,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不愿公开的隐私,我不相信你没有。”就算最亲密的夫妻都未必做得到事事坦承,更何况他们只是不知道会不会分离的情侣。
“我的确没有。”冷静地盯着她,直视她灵魂里的不安。“不论妳对我有任何疑问,我都愿意诚实告诉妳,这就是我对妳的态度。”
甄孝齐无语了,毕竟连外人也不晓得他爷爷有两个老婆的事,他都愿意对她坦言,她现在的质问彷佛显得太过无理取闹。
“撇开我的身分不谈,我就是妳看到的这个样子。”不愿意谈论一无所知的爱恋,他情愿与她分享所有的欢乐与苦痛。“妳还有什么不明白?”
木然地摇了摇头,她同心头的自我设限拔河。
长久以来的压力、疲累,加上交际及生活圈的贫乏,偶尔她也有想要-吐为快的时候,但往往因没有倾诉的对象而作罢;慢慢地,她习惯将所有情绪沈淀在心里的最底层,如今要她正视自己的心态,她反而犹豫了。
或许倾诉之后是全然的放松,但没有人有把握他对她的新鲜感能维持多久;如果她适应了这个相互分享心事的轻松后,她是否无法承受再次失去的打击?
如果,如果他和她没有未来的话──
“我,窦嗣丞,三十一岁,未婚。”要是她需要更多对他的认识,他不介意从头叙述一次。“目前住在这里,家里还有爷爷、女乃女乃、双亲和一个妹妹;认识甄孝齐之前交过三个女朋友,分手三次,经历过数不清次数的相亲,这样够清楚了吗?”
甄孝齐呆住了。“你?相亲?!”
“嗯,相亲。”可惜相过就忘了,连一张较为印象深刻的脸都没有。“抱歉,次数实在太多,十根手指头部不够用,因此我没办法详细地告诉妳。”因为连他自己都计算不清。
突然之间,她觉得自己的坚持简直可笑。“你条件那么好,何必利用相亲……”
“承蒙妳看得起。”窦嗣丞扬扬嘴角,感觉懊恼的情绪受到平抚。“妳知道,独子往往得背负起传承香火的工作,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会经历无数次那种无聊餐会的原因。”换言之,就是家里的长辈比他还急,只差还没将他清仓拍卖而已。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会到现在还单身?如果他家里真的逼得这么紧的话。
“不知道。”耸耸肩,他似乎不曾深入钻研过这个问题。“或许我还没找到那由我身上拔走的肋骨吧?”
“嗄?肋、肋骨?”她的脑子有一瞬间转不过来。
发觉她发呆的样子好可爱,他忍不住笑开了。“对,肋骨。难道妳没听过亚当跟夏娃的故事吗?”
她赧然地红了脸。“那个……我们、我们家没有太特别的宗教信仰。”
很好,至少他知道一丁点属于她的事情,即使那对他们的交往情形一点帮助都没有。“愿意谈一谈吗?”察觉她的松动,他试着诱哄道。
愠恼地瞪他一眼,她有种误上贼船的谬觉。“你骗我,如果我知道你是要盘问我的……”私事。
“有差别吗?”聊天不就是这样吗?聊聊妳的事、聊聊我的事,他相信全世界的人聊天时都是这个样子。“我们迟早要了解对方所有的一切。”
不知怎的,他最后那句话令她不安,脸蛋控制不住地漾起绋色。
“嘿,妳脸红个什么劲儿?”他喜欢她害羞的样子,忍不住打趣道:“我没别的意思,妳要是想歪了可不关我的事。”
“乱、乱讲,我才没有想歪呢!”她心虚地嘟囔着。
“好,没有想歪。”他更乐了,但也没敢嚣张地笑得太过火,免得她又缩回龟壳去了。“刚刚我只是开开玩笑而已,但我真的很想多了解妳一点。”无论是她或是她的家人,他全部想知道。
心头一暖,说不出所以然的,她开始有了诉苦的冲动;或许是他的诚恳感动了她,也或许是她渴望能依靠他的温柔,总之,她不再那么排斥与他“分享心情”的念头。
窦嗣丞没有逼她,安静地继续泡茶的工作,问或啜饮香茶,耐心地等待她打开心扉:倒是一旁的甄孝齐坐立难安,一会儿更换坐姿,一会儿以眼角偷觑他的反应,一张小嘴嗫嚅地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偏偏发不出半点声音。
饼了好半晌,他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句。“后来那五块钱,妳拿去做什么用了?”
“嗄?!”她惊跳了下,差点没由位子上跳起来。“什么、什么五块钱?”
“在便利商店前,造成我们第一次相遇就不太愉快的祸首。”哎~~他怎么老对那五块钱“念念不忘”?真糟糕啊!
“喔,被我拿去坐公车了。”她垂下肩,松了口气。
他瞪她,想起后来她跳上公车扬长而去的画面。“它差点害我被便利商店的电动门夹死,妳就这样把它花了?”真是……有够冷血的女人!
“没办法啊。”她好无辜啊!“没有那五块钱,我就没办法搭公车了,所以……”
闭了闭眼,他无力地瘫进沙发里。
勤俭持家、勤俭持家──他试着用小时候女乃女乃经常告诫他的话催眠自己的脑袋。
人家说喜欢一个人就要连她的缺点一起喜欢进去,事到如今,他唯有将她的小气幻想成优点,这样他才不会三不五时被气到得内伤。
“嗯……”见他一脸快虚月兑的模样,甄孝齐隐隐感到内疚。“其实……其实你的『待遇』已经不错了,至少我捡的不是一块钱……”
窦嗣丞不敢置信地瞠大眼。
老天!这女人真有逼疯人的本事!
“如果……如果你知道我的难处,或许就不会那么在乎那五块钱带给你的伤害……”抿抿唇,她终于下定决心面对自己长久以来的压力。
清女敕的嗓音回荡在客厅里,窦嗣丞安静地倾听她诉说着她的家庭、她的困难及努力,还有,她是如何一步步养成她在外人看来抠门到不行的小气行径。
“……大概,就是这个样子。”说来惭愧,她这个人还真的乏善可陈,无聊到不须利用太多时间就可以交代完她的生平大事,由她出生到现在。
窦嗣丞没有讲话,紧锁的眉心和肃穆的神情令她忐忑,不晓得他会不会因此而瞧不起她?
沉默许久,他吐出一口气,蓦然站起身问:“要不要来杯咖啡?”
“窦先生……”她紧握着手上小小的陶杯,对他莫测高深的反应感到不安。
“到现在还叫我窦先生?该打!”捏了捏她的小鼻子,他稍嫌太过愉快地步入厨房,甚至还哼着小曲儿。
甄孝齐捣住自己的鼻尖,顿时感到有些迷糊,完全不懂他的心里在想什么,怎么好似刚才那段沉重的对话从来不存在一般?
以后,他会怎么看她?
她怔忡了,凝着桌上的空杯发愣,分不清该不该后悔自己的冲动,全然没有思前想后地一股脑儿地将所有压力倾泻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