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天下红雨,罗孅孅也不会更惊讶。自他进入公司以来,除了必要的应酬,从来不曾私底下跟同事出去吃饭或做任何事,更别提主动邀约。
“不用了,我还有一些东西需要整理。”她婉转拒绝他的好意,侯希文也不在意。
“那好吧!”他不勉强。“记得别让自己太累,好吗?”
“好。”她点点头,感谢他的好意。
侯希文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拿起公事包直接下班。罗孅孅好奇打量侯希文削瘦但英挺的背影,心想他真是个好看的男人,跟原庭培是完全不同的典型,不由得叹气。
她走向办公桌后的落地窗,双手抱胸靠窗,看向窗外一片漆黑。她最需要整理的是自己对原庭培的感情,可是每次只要她一被黑夜笼罩,心思就会被黑暗拖往过去,回忆跟着沦陷……
“我不要……我不要……不要追我!”
深沈的暗夜,罗孅孅被鬼魅纠缠不清,所有病痛都化为一条巨大的蟒蛇,追在罗孅孅的身后,试图将她吞噬。
“醒一醒,孅孅,你只是在作梦。”
黑暗中,出现一道光芒,那是原庭培的声音,指引她走出黑暗。
“庭培哥……”罗孅孅睁开眼睛,看见原庭培既兴奋又意外,他已经有好一阵子没来她家。
“你又发烧了。”原庭培从床头柜的面纸盒抽出好几张面纸,帮她擦去额头上的汗珠,体贴的举止让她好感动。
“你怎么来了?”她顶着一张红通通的小脸,心跳加速地问原庭培,只见他耸肩回道。
“我爸爸说要来拜访,我就顺便跟过来看你,谁知道你又生病。”
他说话的口气,完全就是大人口气,罗孅孅偷偷地观察原庭培,发现他长高不少,声音也起了极大变化,变得低沈、结实,而且还长出喉结。
“但是我很喜欢生病,因为我生病了以后你就会来看我。”她同时注意到他的肩膀变宽变平,变得好像大人。
“傻瓜!”他敲她的头。“生病有什么好?不能下床,也不能和同学出去玩,一点都不快乐。”
“我真希望自己快点长大。”他们虽然只相差四岁,但感觉上距离好遥远,他已经是青少年,她却还是个小表。
“为什么?”原庭培心不在焉地问她,心中挂念的是明天约会该穿哪一件衣服看起来会比较帅。
“因为这样我就可以和庭培哥一起出去玩,不必整天关在这个房间。”她天真地回道。
“这你就错了。”他的说法充满矛盾。“就是因为你整天关在这个房间,我才会来看你,不然我可是很忙的。”
“庭培哥,你都在忙些什么?”她很好奇。
“忙补习、忙功课、忙运动,我爸爸要求我十项全能,我都快累死。”
“哦!”在孅孅听来,觉得他很了不起,什么都要会,实在不简单。
后来,她才知道他要忙的事情不只这些。他还要忙约会,忙交女朋,在男女交往的方面,他开窍得很早,年纪轻轻就是猎艳高手,而且乐此不疲。
罗孅孅一味沈浸在过去的回忆中,没有发现她记忆中的人影早已来到门口,默默地注视她。
罗孅孅窈窕的背影吸引原庭培的视线,他不得不承认,她确实已经长大,再也不是记忆中那个凡事都要依赖别人的小女孩了。
他用手指敲敲门板,提醒她有贵客来访,她不该再背对客人。
“庭培哥!”罗孅孅转身看见原庭培吓了一跳,他怎么会突然大驾光临?
“这么晚了,还没下班?”他走近罗孅孅,这是他第一次参观她的办公室,感觉有些女性化。
“你怎么来了,有事吗?”她迟疑地看着原庭培,最近他时常不请自来,让她有些纳闷。
“一定要有事情才能来找你吗?”他走到沙发坐下,模样既自在又潇洒,一贯的迷人。
“我只是觉得很意外,不久之前,你才希望我们永远不要碰面,现在却一直主动找我。”她试着表现出淡然,不让他看出受伤的痕迹。
“我没有希望我们永远不要见面。”原庭培皱眉,认为她不公平。“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再用生病那招博取我的注意力,这两者有很大的差别。”
“所以我才要健身。”她勉强微笑,不让他的话再一次刺伤她。“我再也不要让人家误以为我是故意装病。”
“不要在意我的话,孅孅。”原庭培叹气。“我说过,那都是废话,只是我一时情绪不佳说出来的废话,你根本不必去管它。”
对,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可以随便用话伤人,但她不是没有自尊的木偶,不需要这种话安慰。
“不,你说的都是事实。”她已有体认。“我只是遗憾自己为什么要到现在才开始振作,真的是太晚了。”
换句话说,她不肯原谅他,也拒绝当那些话是废话,她存心要他当罪人。
原庭培重重叹一口气,再次觉得昔日的罗孅孅好遥远,都快成为幻影。
“你吃过饭了吗?”他从来不知道她会如此固执,一点点小事就记到现在,而且照这个情形看来,恐怕会记一辈子。
“我不饿。”但对罗孅孅来说,这不是小事,而是天大的屈辱,所以她才要自立自强。
“不饿也要吃饭,你的脸色很差,不吃东西身体怎么受得了?”他看不懂她的逻辑,就算再生他的气,也不该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一餐不吃不会怎么样,我真的没胃口。”她没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只是不饿。
原庭培闻言眯眼打量罗孅孅,试着从她的表情中发掘真相,但他什么都没找到,只得自己猜测。
“你这是在报复吗?”他冷冷地问。
“我干嘛报复?”她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毫无道理。
“因为我对你说了那些话,你就用这招来报复我,对吧?”没想到她的心机这么重,他还以为她很单纯呢,看来大错特错。
“你想太多了,我只是吃不下饭,和你说的话没有关系。”她淡淡否认。
“才怪。”别想骗他。“你明明就是想藉由折磨自己,让我产生罪恶感,还说你不想报复。”一派谎言。
“庭培哥,你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了。”罗孅孅有点同情原庭培,他到现在还是没有办法清醒。“直到今天我才发现,你在我心中其实没有那么重要,你说的话,也没有你自己想象中那么具影响力,你真的多心了。”
就算突然来个九级地震,也不若她现在这番话这么具有威力,她的一字一句都像原子弹轻而易举将他炸开。
“你说什么?”不可能,一定是他听错了,她不可能对他毫不在乎。
“我说你不必担心。”她重复先前说过的话。“我不会藉由伤害自己来报复你,因为我根本没有这种想法。”
“你在说谎。”他打死不信她是真的这么想。“我比谁都清楚你有多脆弱,在我面前你不必逞强,也不必矫揉造作,这样一点都不像你!”
原庭培压根儿就拒绝承认他在她心中没有任何地位,罗孅孅觉得自己很悲哀,脆弱的时候他嫌烦,把她当作甩不掉的包袱。等到她真的振作,又被他指为惺惺作态,她真的有满月复委屈说不出口,也不知道如何说出口。
“你没话可说了吧?”见罗孅孅沈默,他以为她是默认他的话,态度更为嚣张。
“所以我说你——”
“对不起,我刚刚到车上拿东西,所以耽误了一点时间。”
原庭培正想好好教训罗孅孅一顿,侯希文这个时候适时出现,救了罗孅孅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