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慕唐觉得很不可思议,他虽然早知道上海存在着不少类似的房屋,但还是第一次亲眼目睹,可谓是大开眼界。
“我住一楼最里面的房间。”岳秋珊边说边带路。“我是跟二房东租的,每个月的房钱要三元,是整栋楼里面最便宜的。”
让他大开眼界的不只是如同鸽笼大小的房间,还有里面简陋到不像话的设备,这样的地方怎么能住人?
“怎么没有窗户?”看见她的房间,蓝慕唐都呆了,监狱似地。
“你开玩笑,我哪租得起有窗户的房间!”岳秋珊闻言瞪大眼睛。“开窗的房间一间最起码要五元,我光三元房租就快付不起了,正想跟包工头拜托让我上夜工
,多揽点工钱呢!”她也想住有窗户的房间,但住不起,她哪有什么办法。
“这个地方根本不能住人。”他家随便一间厕所都比这里大,并且有窗户。
“谁说不能?”她不服气地反驳。“我就住了快一个月,还想法子自己做馒头。”出门在外能省则省,哪还能挑东挑西。
蓝慕唐完全答不出话,如果要说这一点,真还没有人比得上她,居然还有办法自己做馒头,到底从哪儿挤出来的空间。
“你等一下,我把钱还给你。”岳秋珊没忘记带他来的目的,东西一放下,就忙着拿钱。
蓝慕唐好奇地看她从墙壁取出一块砖,伸手从墙壁里面拿出铜钱来。
“钱还你,谢谢你先帮我付面钱。”她把钱交到他的手上,充分显示出她人穷志不穷,跟那些上流社会的女性完全不同。
“都说要请你了,干嘛坚持要还我,真是!”他把钱收下,放进裤袋里,环看她简陋的房间。
小到不能再小的空间里面只摆了一张床,剩下的东西不管吃的穿的用的全都堆在地上,看起来比工地还乱。
“你怎么受得了这样的生活?”暗不见天日又潮湿,并且散发出一股扑鼻的霉味,闻了都想吐。
“很多上海人都是这么过活,不然你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她反问蓝慕唐,搞不懂同样工人阶级的他为什么有这样的疑问,太可笑了。
“呃,我……”冷不防被问及这个敏感的话题,蓝慕唐又开始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回答。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突然有人大喊:“提水了!”
岳秋珊整个人跳起来,跟着喊:“提水了!”然后接着从墙角捞起一个大铁桶塞进蓝慕唐的手里,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走,我们快去排队!”岳秋珊也拿起一个水桶,兀自往前冲,蓝慕唐只得傻傻跟在她后面,看她玩什么把戏。
“我先来的,你怎么可以插队?”
“我才是先来的,让开!”
只看见弄口来了一辆载满水的大水车在卖水,家家户户几乎都派人出来排队。
“水还得用买的?”硬是被拖去排队买水的蓝慕唐,没见过比眼前更荒谬的情景,争先恐后的抢水盛况直追百货公司减价大拍卖,恐怖极了。
“当然要买水了,不然哪来的水可用?”岳秋珊排队的功夫一流,绝不让人有机会卡位。
“不是有自来水吗?”他转头看左右的队伍,竟比舞龙舞狮队还长。
“你疯了,谁装得起自来水?”岳秋珊虽然被后面的人推得快喘不过气,但仍旧奋勇向前。
“装自来水得接水管,装水表还得另外付钱和押金,光装表的费用就可以让我付好几个月的房租还有找,还不如买水比较划算。”谁都想水笼头一转开就有水喝,但那只是奢望,还是老老实实排队买水吧!
“对了!你到底住在哪里,怎么连这个都不懂?”她好奇地看着他拿着空水桶被挤来挤去,表情极不自然。
“啊?”蓝慕唐又露出痴呆的表情。“我,我住在亲戚家,他家有自来水,所以……”
“原来如此。”岳秋珊理解地点头。“有个有钱的亲戚真好。”都有自来水可用。
“是啊,真好。”他笑笑,又开始觉得不安,他这游戏是不是玩得太过火了?都快成为说谎大王。
“下一个就轮到我们了。”买水的人虽多,幸好水公司派出的人手也不少,不然可得排到天亮了。
“嗯。”总算轮到他们。
“兄弟,你准备好了吗?”岳秋珊拍拍蓝慕唐的肩膀,拍得他莫名其妙。
“准备好什么?”他不是已经拿着水桶……
“冲啊!”排除万难,朝买水的康庄大道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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棒天,蓝慕唐又说要去工地,秘书手上的笔差点掉下来。
“您又要去工地?”秘书不可思议的看着蓝慕唐,他看起来一脸满足,一点都没有收手的意思,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怎么,你有意见?”蓝慕唐斜视秘书,他是个称职的秘书,就是有时候烦人一点,现在就很烦人。
“我怎么敢有意见。”秘书为难的回道。“只是最近这几天,有许多事情需要您裁定,还有一些重要的合约需要您签字……”
“送到我家就可以了。”这还不简单。“等我回家我自然会过目,有问题再打电话问你,这有这么难吗?”干嘛装出一副为难的表情?
“但是——”
“况且你如果真的有事,也可以到工地找我,紧张什么?”他又不是闹失踪,紧张兮兮。
“是,抱歉。”秘书嘴上说是,但他怀疑他如果真的去工地找他,只会惹他不高兴,到时免不了又得吃一顿排头。
“我去工地了。”蓝慕唐的心情出奇得好,秘书除了请他小心慢走之外,实在别无他法,凡事只能靠自己解决。
蓝慕唐离开写字楼后,吩咐司机将车子开往工地,并在距离工地几公尺外下车,免得被岳秋珊看见了起疑,但他这心血是白费了,她并没有来上工。
“怎么回事,她人呢?”没见到想见的人,蓝慕唐第一件事就是找包工头开炮。
“她今天请病假,在家休息。”包工头惊恐地回道。
“请病假?”他愣了一下。“她生病了?”
“是的,听说是感冒,应该不要紧。”
“我知道了,你去工作吧!”蓝慕唐草草打发包工头,心想岳秋珊怎么会生病,昨天提水的时候明明还有说有笑。
炳哈哈!你笨死了,连桶水都提不好,我帮你!
他想起昨天,他一个没拿好差点把整桶水打翻的情景,她会不会就是在那个时候着凉的?那时他几乎把半桶水都泼到她身上。
蓝慕唐越想越不放心,脚后跟一转就往车子的方向跑,所幸司机还在清理车子内部,没将车子开走。
他跳上车就要司机先别忙着整理,先载他去岳秋珊的住处,司机依照他的指示将车子开往杂乱有如迷宫的弄堂,差点在那儿迷了路,蓝慕唐也认不太出来。
“在这里停车。”他最后还是靠着位于弄口的一家烟纸店,才认出所在位置。
“你先将车子开回去,别等我了。”接着用力甩上车门,直奔岳秋珊的住处,脚步越走越急,最后索性跑起来了。
“岳秋珊!”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心急,但他将它归纳于罪恶感,若不是他一时手滑,她也不会感冒。
“岳秋珊!”他直直地跑进她的房间,她正病恹恹地躺在床上,小脸泛红。
“你怎么来了?”她很想起床招呼他,但实在没有力气。
“我听说你生病了,立刻赶过来看你,”他帮她关上门,四周立即陷入一片黑暗,于是他只得再将门打开,暗地里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