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奈之余,金安琪只好自己动手修理。许久以前,这台无线电也曾闹过脾气,好一阵子不能收听。最后她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它竟然就自动好了,说不定这次也能如法泡制。
她将无线电转到后面去,找来工具拆掉后面的面板,便着手修理起来。她东模西模,压根儿搞不清楚哪条线是哪条线,只得随便乱扯,扯到最后,真空管着火,她吓得往后跳。
“啊──”
砰!
每次她出事,辛海泽一定适时赶回来帮她,也算是一种变相的默契。
“你、你回来了。”她尴尬地看着身后的辛海泽,刚刚要不是他扶住她,她大概已经跌在地上,和地板打招呼了。
他看看桌上那一团乱,不必她多说明,也知道怎么回事。
“真空管坏了。”他稍微检查了一下无线电,评论道。
“那怎么办?”她真的很不好意思,每次做坏事都被他逮到。
“更换或是丢掉。”辛海泽回答。“就我个人的建议,应该丢掉,妳这台无线电太老旧了,再留着也没意义。”况且客厅有台最新型的无线电唱机,想听无线电,到客厅就可以了,不必非得要这台不可。
“不行!”金安琪想也不想地否决。“我不能将它丢掉!它是我妈咪买给我的,绝对不能丢掉。”她不是不知道它旧、不好用,只是亲情难舍,她母亲的灵魂就寄宿在上头,说什么也要留着它。
“那只好动手修理了。”辛海泽了解她们母女之间的牵绊,毕竟若不是为了守住她母亲的牌位,她也不会嫁给他,算是半个媒人。
“你要帮我拿去修理吗?”她好高兴他没坚持要她丢掉无线电,一般人都嫌它太旧,连她父亲也把它当做废物,一天到晚想把它拿去丢掉。
“不,我自己动手修理。”这种小毛病不需要送修,浪费时间。
“你会修理无线电?!”金安琪的眼珠子都快凸出来,这么困难的事情他也会。
“妳等着瞧。”说完,他消失了一段时间,等他再出现,手里已经多了新的真空管和一小盒零件,感觉上非常专业。
“你真的会修理呢!”她感兴趣地看着他灵活地将烧坏的真空管拆下来,换上新的。
“很久以前我曾经在无线电公司干过修理工人,这身技术就是在那个时候学的。”他不但替无线电换上新的真空管,还顺便把一些太老旧的零件换一换,最后再清理一下无线电内部,都长蜘蛛丝了,难怪收讯这么差。
“你做过修理工人啊!”这是她第一次听他提起往事,感觉格外新鲜。
“我做过很多事。”挑夫、修理工人、工地打杂,什么事都干,只要能挣到钱,只要不犯法,他什么工作都接。
“你都做过什么样的事,告诉我!”她好想知道他的一切,甚至连他还在地上爬的时候的事也有兴趣。
“我肚子饿了,吃饭去吧!”问题是他不想讲,还没做好心理准备让她知道他辛苦的过去,那些都是劳力工作,跟他现在的工作是不能相比的,他怕弄脏她的耳朵。
“海泽!”她气愤抗议。
“都是些小事,没什么好谈的,妳只会无聊到睡着。”他笑着搂住她的肩,用话打混过去。
“我才不会。”她不了解,她什么心事都告诉他,他却一件事也不让她知道,尤其是过去。
“颜妈呢?”他问金安琪。“我好像没看见她。”
“颜妈回乡下去了。”金安琪回答。“听说是孙子生病还是什么的,总之她会有三天不在家,我也准假了。”越来越有女主人的气势。
“也就是说,今天没饭吃了。”辛海泽对她的决定没意见,对肚子比较有意见,他正饿得发慌。
“我们可以出去吃饭,或是由我来做饭,你说好吗?”想到可以为心爱的人洗手做羹汤,金安琪的眼睛都亮起来了,辛海泽却不敢领教。
“我们还是出去吃饭好了。”他可没有尔宣那种铁胃,依依做什么他就消化什么,完全是敢死队的作风。
“啊,你不想吃我做的菜?”她知道她菜做得没有依依好,但是依依的老公每次都将依依做的菜吃光光,让她好羡慕,为什么他就不能这样……
“我突然想吃阳春面,我们一起去吃阳春面好吗?”他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让她下厨做菜。
“阳春面?”金安琪愣住。“我没吃过阳春面,你要带我去吃吗?”
“那有什么问题?”辛海泽挑眉。
结果金安琪又没做成菜,换成到破落的面馆吃面。
“我没想到你也会来这种地方吃面。”金安琪小声地告诉坐在她对面的辛海泽,他一派轻松自在。
“我不只会来,还经常来。”就像皓天坚持要上南市找老师傅剃头一样,像他们这种下阶层出身的人,无论日后的成就有多高,都会有抛舍不掉的习惯,只是他比较能够坦然面对。
“我就没来过。”她观察面馆里面的客人,才发现大家都在看他们。
“又是妳父亲的主意?”她还真听话。
“嗯。”她点头。“为了顾及门面,他什么都不许我做,但真正奢华的生活他又供应不起,真的是很讽刺。”
仔细想想,她父亲应该算是悲剧人物,受不了社会的剧变和压力,他一定很希望能够回到清朝生活吧!
“……不知道他老人家现在过得怎样?”到底有血缘关系,金安琪还是会关心她父亲。
“妳不会想知道的。”他明白她孝顺,但她父亲恐怕没有同样的感情,还是不要连络比较好。
金安琪从他的话中听出她父亲现在过得并不好,也对,他欠下那么多债务,那一百万恐怕早就被瓜分光了,况且他这么爱耍派头……
“我帮妳点了过桥,妳吃吃看好不好吃。”不想再围绕在他的丈人身上大作文章,辛海泽很有技巧地改变话题,分散她的注意力。
“过桥?”她好奇地看着伙计端盘上那两碗面,两碗一模一样。
“妳看,面条整齐的浮在汤汁上,像不像一座桥?”所以取名为过桥。
“真的好像呢!”她噗哧一笑,觉得这个名字好妙。
“可不是吗?”夫妻两人不顾旁人的眼光,哈哈笑了起来。金安琪从来没有感到如此快乐过,这和依依在一起的快乐是不一样的,因为他是她的丈夫。
两人很快把面吃完,金安琪吃完了一碗面不够,直呼真好吃,还想要吃第二碗,辛海泽赶紧把她拖走,免得她吃撑了。
两人手牵着手散步,难以想象在不久以前,他们只要一碰到对方就脸红,现在却自然得像对老夫老妻。
“其实,我干过挑夫,也干过工地打杂,还有妳知道的修理工人,这些事我都做过。”
也许是情境使然,也许是他真的看开了,他竟然主动提起他的过去,这点让金安琪非常惊讶。
“这些工作都没什么不好啊!你为什么不肯早点告诉我?”还要扭扭捏捏装神秘。
“这些都是劳力工作,安琪,会把身体弄得很脏。”他提醒她,这些工作可不是游戏,都要付出代价。
“那又怎么样?”她不懂。“就算你是挑粪的我也喜欢你,这跟脏不脏有什么关系?”男人的想法真怪,女人就单纯多了,只想到爱。
“呃……”被她这么一说,他突然说不出话,突然觉得自己好傻。
“你不要一直把我想得很高贵,我没那么高贵。”她多少了解他的心结。
“就拿刚刚来说,我不是才和你一起吃了阳春面了吗?”她只是族谱高贵了一点,其实她跟一般人没有什么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