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出去,这里有我们就够了。少飞你送珊瑚回家,看她哭成那个样子,难看死了。”二姨婆不想打扰他们年轻人培养感情,故意把他们赶出病房,他们只得遵从老人家的意思。
离开医院后,姚珊瑚的眼眶依旧泛红,她只要每次想起三表叔公摔倒那一幕,就心有余悸。
“三表叔公很坚强,他会没事的,妳不要担心。”看穿她内心的恐惧,阮少飞安慰姚珊瑚,要她别再乱想。
“我还没有跟你道谢。”她真的很感谢他。“今天要不是有你,我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而且他还体贴地通知了家中的长辈,比她更周到。
“妳太客气了。”阮少飞摇头回道。“这件事认真说起来我也有错,要不是我的缘故,三表叔公也不会受伤。”他早听长辈说过那天他们夫妇为了他争吵的事,只是谁也没想到三表叔公会真的付诸行动,所以说是他的责任。
“……其实真正做错的人是我,当初我提出要你改变的条件,只是为了敷衍你,不是真的想和你交往。”经过了这么长的一段时间,她终于能把她当初的想法托出,说完了以后阮少飞僵住,时间就此停顿下来。
“对不起。”对不起她不诚实,对不起她欺骗他,一切的一切都是她不对。
“……妳终于说出内心真正的想法。”过了许久以后阮少飞吐气,但脸色却相当平稳。“我不能说很高兴,但我宁可听妳说真话,也好过谎言。”
“阮少飞……”
“妳也有这样的勇气,去面对那些长辈吗?”阮少飞问道。
“咦?”姚珊瑚不懂他的意思。
“该是诚实的时候了,珊瑚。”阮少飞的表情异常严肃。“既然妳不是一个严肃保守的人,就该让长辈们知道妳原来的个性。只是为了讨好长辈,就顺他们的意,这是不对的做法。”他不赞成。
“可是你自己还不是--”
“那不一样。”他摇头打断她的话。“我顺从长辈,那是因为我知道一点点体贴就能给他们带来莫大的快乐,但是我绝不会勉强自己,去做一个和自己的个性完全不一样的人。”
也就是伪装。
事走至此,姚珊瑚觉得自己完全被打败了。
他说得对,她应该勇敢说出自己的立场,回到原来的姚珊瑚,而不是躲躲藏藏。
“再说我的皮裤也穿累了,想换回牛仔裤。”阮少飞又说。“托妳的福,现在我已经比较懂得时尚,也不认为非要原来的装扮,才能获得社会的认同。从现在开始,我会改穿牛仔裤,把那些过时的卡其裤和夹克统统丢掉。”
他会丢掉的,不只是那些过时的衣物,还有鼻梁上那副黑框眼镜。当他这么告诉姚珊瑚,姚珊瑚显得十分恐慌,因为她即将成为唯一还戴着面具的人。
她的眼镜就是她的面具,她从小被迫戴上的面具。如今她已长大,该是诚实面对自己的时候,他月兑掉他的面具,她也该月兑掉她的。
“我陪妳去跟长辈们说明,他们会谅解的。”阮少飞明白她的心结、她的恐惧,也愿意和她一起面对。
“嗯。”时机已到,若错失这次机会,或许一辈子都没有勇气说出:“我不是你们想象中的姚珊瑚!”她要大声的说出来,越大声越好。
“走吧!”事不宜迟,最好立刻就做。
阮少飞朝她伸出手。
姚珊瑚把手放进他的手掌之中,对方的眼神异常温柔。
她就要去摘掉她戴了一辈子的面具。
第九章
姚珊瑚在阮少飞的陪同下,当着所有长辈的面拿下眼镜,正式宣告:她将做回原来的自己。
原本在病房里聊天的长辈,个个停止了说话,用惊讶的眼光,看着充满决心的两人。
阮少飞的表情很平静,姚珊瑚就有点紧张,因为现场实在太安静了,是打从她有记忆以来,最安静的一次。
“妳说妳……?”最后还是躺在病床上的三表叔公打破宁静,第一个说话。
“我说我根本不是你们想象中那么乖的女孩子。”她紧张的说道。“我很爱玩,个性也很活泼,而且我讨厌戴这种黑框眼镜,希望能把它丢掉。”
“但是妳说过,妳很喜欢二姨婆帮妳挑的这副眼镜,希望能永远戴着它。”
“那是我想安慰二姨婆才这么说的。”当时她刚失去丈夫。
“妳也说过五表婶婆的眼光很好,挑的衣服妳都很喜欢。”那些乌漆抹黑的套装。
“那也是在安慰五表婶婆,事实上我恨死那些衣服了。”完全没有线条。
“妳也不喜欢六叔伯帮妳找的工作?”
“我不怎么喜欢教书。”
“也不喜欢待在家里洗厨房?”
“我不喜欢,但我会尽量去做。”
“妳也不喜欢我们这些老人?”
“我喜欢,但是我希望能有自己的空间。”
“所以这些年来,妳一直在委屈自己。”
说了一长串的话,叹了一长串的气。长辈们终于知道,姚珊瑚是多么压抑自己去配合他们的喜好。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应该早点说出实情。”看长辈们如此垂头丧气,姚珊瑚觉得很难过,拚命责怪自己。
“不怪妳,珊瑚。”长辈们却摇头。“我们早就知道妳不是这种个性的人,却因为习惯、因为喜欢,而假装看不见妳活泼的那一面,才要请妳原谅。”
“二姨婆、三表婶婆……”姚珊瑚好惊讶。
“都是我们的错,珊瑚。”三表叔公躺在床上接口。“长久以来,我们就处处限制妳的行动,以为那是为妳好,其实是满足自己的控制欲,说穿了就是自私。”
“三表叔公……”姚珊瑚的眼泪都快掉出来。
“从现在开始,请妳丢掉眼镜,做回原来的自己。无论原来的妳是什么模样,我们都会接受,也乐于接受,相信大家的想法都跟我一样,对吧?”
长辈们纷纷点头。
“所以妳不要再--”
“三表叔公!”
这是非常感人的一幕,姚珊瑚冲进三表叔公的怀里嚎啕大哭,其它长辈也哭成一团。
他们引以为傲的小珊瑚长大了,变得更诚实、更懂得开放自己,也不枉费他们辛苦拉拔她长大。
“乖,不要哭,妳应该高兴自己能够这么诚实说出内心想法才对。”三表叔公安慰她。
姚珊瑚拚命点头,眼泪依旧流个不停。
;坦些话,都是少飞鼓励妳说的吧?”三表婶婆眼尖,一眼就看出定是有人在背后推她一把,她才敢讲。
姚珊瑚害羞地点点头,她是真的很感谢他。
“好、好。”三表婶婆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总算妳也有点眼光,懂得欣赏少飞这块璞玉,他真的是一个好孩子。”
大伙儿都没忘记,阮少飞第一次来他们家拜访时的古拙模样。若依照姚珊瑚自个儿的说法,她喜欢开朗又开放的人,他还真没一样合她的意,可他们偏偏就瞧对眼。
“呃……”她不知道怎么告诉长辈,这块璞玉不是她自己发掘,而是它主动贴过来,最好还是别说……
“对了!”六叔伯忽然说道。“我们到现在还弄不清楚,你们究竟怎么认识的?”只知道某一天他就突然找到家里来。
“呃……”这下她结巴得更厉害,舌头都快打结。
“我们是在学校认识的。”阮少飞适时过来解围,姚珊瑚好感激他。
“原来是在学校啊--”大伙儿听了以后眉开眼笑。“我们差点忘了你是书商,专门供应学校用的参考书是吧?”
阮少飞点点头,表情多少有点不自在。
“和我们珊瑚真是相配。”长辈们笑呵呵。“你是个优秀的青年,把珊瑚交给你就对了,我们都很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