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儿,总管不免遥望秋绘的厢房,然后冉掉回头叹气。
不是他爱叹气。而是情况实在过于诡异,若要论羽梦馆里谁最怪异,当属老爷和夫人。也不知道老爷他们是怎么想的,好好的一个家不待,偏要出外游玩,这游玩还不打紧,把小姐们一个个嫁掉才是可怕,难道老爷不晓得羽梦馆是靠三位小姐的名声才能维持的吗?
唉,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秋绘小姐又不管事,只管画她的工笔画,夏染小姐和冬舞小姐又成天吵个不停,教他们这些做下人的,也很为难……
“我一定会风风光光嫁出去,你等着瞧好了!”
正当总管头痛、频频叹气的同时,夏染清脆的声音又再一次响起,很有志气的宣示。
“那最好。”冬舞的嘴也没闲着。“就怕你没能如愿风光,反倒像个夜贼偷偷模模的模出家门。”她才不信爹能为她找到什么好货色。
“才不会呢,谁像你!”夏染做个鬼脸。“我相信爹为我婚配的对象一定好得不得了,可能还是一位饱读诗书、长相斯文的玉面公子。”说着说着,她不禁幻想起来,仿佛她梦中的玉面书生就在眼前。
“你慢慢想吧。”爱作梦的白痴。“最好事情真有你想的那么好,万一你要是嫁得不好,可别回来哭着求我一定要收留你,到时我一定提桶水,抓把盐,将你赶出门。”话才丢下,冬舞也如夏染做鬼脸,表情比夏染更夸张,口气更阴毒。
冬舞一副“我是当家”的神情,当场气得夏染牙痒痒的,发誓她一旦嫁出去了,便永远不会回来。
“你放心,我宁愿当乞丐也不会回来求你,我说到做到。”夏染重重地立誓,表情极为认真。
“最好如此。”被夏染过于认真的表情惹毛,冬舞也老大不爽的掉头冷哼。
“哼。”夏染也不服输,头抬得者高转身便要结束战争,回厢房睡觉去,未料却听到一阵恶意的歌声自她身后传来——“咱家的如意郎君住在沙漠里呀,嘿、嘿、嘿!”
这……这不是冬舞的歌声吗?
“奴家不幸必须养骆驼呀,哈、哈、哈!”
夏染因这歌而掉头。
“一早起来还得喂羊呀,咩、咩、咩!”
她一转身便看见冬舞正悠闲地唱着歌。
“谁叫爹娘把我许给沙漠客呀,咚咚隆咚咚!”
拌声难听还不打紧,这该死的冬舞居然唱起沙漠姑娘的心酸歌谣,分明是诅咒她去和番!
太过分了啦,今天她要不跟冬舞骂出个道理来,她东方夏染的名字就倒着写!
“东方冬舞,你当着我的面唱这歌是什么意思?”夏染气到手脚发软,未战先败。
“没什么意思啊!”冬舞故意遥望边关的方向。“我只是今儿个心情好,突然想到以歌声慰劳远在边关守城的将土……怎么。碍着你啦?”
“我看你不是在慰劳将土,而是故意诅咒我嫁到边疆去。”
什么心情好,根本是在诅咒她。
“您言重了,‘二姐’,我怎敢有此念头,您还等着‘风风光光’嫁出去呢!”冬舞特别在称谓和夏染的期盼上加重音,明显嘲弄的说法气得复染牙痒痒的。
“我当然会风风光光嫁出去。”死冬舞,诅咒她最好嫁给一个败家子。“但你不要以为我听不出来你是在讽刺我。”夏染诅咒之余还不忘回嘴,明镜般的瞳眸瞪得老大。
“哟,你突然变聪明了嘛。”眼睛大了不起啊,有什么好瞪的。“我就是在讽刺你、诅咒你,你能怎样?”说着说着冬舞又下战帖。
“是不能怎么样,但我可以撕烂你的嘴。”夏染当仁不让的收下。
“有本事来呀!”
“看我怎么修理你这个缺德鬼!”
咻咻咻,第三回合开始。
原本以为终于可以挣得一丝清静的总管,这会儿只得领着众仆人等在花厅前,眼珠子一会儿瞟东、一会儿瞄西的来回转动,转得好不累人。
“你敢诅咒我去和番,我就诅咒你嫁给败家子……”
“你敢诅咒我嫁给败家子,我就诅咒你被骆驼的唾液淹死……”
午后,阳光明艳。
羽梦馆的夏天,依旧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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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夏风轻徐,干爽的微风为长安城带来些许凉意。由于白天气温过高,空气过于燥热、人们不敢在太阳底下多做停留,就连窗户也难得开,直要等到太阳下山,晚霞揭开夜的序幕
以后,长安城的居民才会纷纷打开窗户让空气流通,并且借此机会和左邻右舍联络感情。
悄悄打开窗子,夏染的举动就和长安城里的居民没两样,只不过她打开窗子的目的不是想和左右邻居联络感情,而是想图个清静,顺道呼吸一点新鲜空气,因为今儿个真的很热。
好热,真的好热。
夏染边拿起蒲扇煽风,边拉开领子透气,有些承受不住如此闷热的天气。长安都已经这么热了,不知道边关要热成什么样子?搞不好放颗鸡蛋在城垛上,蛋里头的鸡都会自动跳出来喊热……
她一面想一面猜,又猜又想的当头猛然察觉到——她居然真的在考虑边关那个鬼地方,都怪冬舞那混帐,害她胡思乱想的!
大大的做了个鬼脸,夏染对着清爽的空气叹气,清脆的声音有些力不从心。
她当然没力气了,夏染泄气地想。每次跟冬舞吵架都吵输,她会有力气才有鬼。不过话说回来,单凭冬舞那张利嘴,就算是天皇老子下凡来也吵不赢冬舞,更何况是她?
如此这般安慰自己一番之后,夏染觉得心情好多了,不再那么呕。但她还是发誓,一旦让她顺利出嫁,无论是多苦、多累,她都不会再回来羽梦馆看冬舞的脸色,她人虽笨,但这点志气还是有的。
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夏染才会承认自己笨。
双手顶住窗台,夏染尽可能的将身子探到窗外吹风,仿佛借由风的吹拂,就能将她不够聪明的事实吹掉,而那也是最困犹她的一件事。
爹娘为什么不能把她生得聪明一点呢?夏染不禁要问,自小,她学什么东西都比别人慢,书也念不好。背诗弄词还会掉东掉西,不是少了上一句,就是下一句对不出来,图又画得一团乱,就连秋绘揉掉不要的垃圾,都来得比她强,若要论歌声又不似春织来得甜美,即使是只会打算盘的冬舞,都比她懂得人情世故……
唉,难道她除了染布之外,就没别的优点了吗?难道她除了
写了一手好字之外,就没其他长才了吗?她人是长得不错,可是秋绘更美呀!她的美,恐怕连仙女下凡尘也要自惭三分,而她呢?充其量只是五官端正,长得还算清秀而已,搞不好再过个一、两年,冬舞就要追上她了。
夏染越想越觉得自己可悲,越觉得爹娘不公平。不生张绝丽的脸给她也就算了,还给她长颗弩钝的脑袋,教她情何以堪?
哼,她爹娘这回要是不给她找个好人家,她铁定恨死他们两老一辈子,并且发誓再也不踏入羽梦馆一步。
暗暗下定决心,夏染伸长了双臂儿,弯足了懒腰,正想关上窗子睡觉去的当头,忽然听见窗子底下有动静,好像是有什么东西正越过草丛一样。
她拉长耳朵,仔细聆听,发现这并非她的错觉,真的有东西越过草丛朝她接近,而且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