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小雪失笑,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竟然……完全失控了……
“嗳,别月兑!”
“哇!别丢,里头有我羊皮图卷!”
“唔……”咕噜咕噜……
三月三日永河边——
她被丢进水里。
被扒光了衣服。
还被一群美丽的少女在明净的河水里……调戏。
“哇!小雪官人肤感真好。”少女们你一把、我一把,争相捏着冉小雪赤果的肩膀和手臂,一面欣羡道:“真真想不到呢,胸是胸,腰是腰,平常藏在衣服底下,实是看不出啊。”
瑶州地处南方,三月春暖,河岸边遍植桃,桃花开满整条河,河水已微有暖意。
“大家……别这样。”冉小雪羞涩地环着胸,整个人浸在水里,万万没想到自己竟会被女人月兑光调戏。
莫怪人说瑶风婬,她实在不如这些少女们奔放啊。
想悄悄爬回岸边找回衣服,快快逃走,但此刻她被少女们围在河中,根本插翅也难飞。
眼见日已当中,近晌午了。
午时过后,瑶地的未婚男子就会陆续聚集到水边来。
不敢想像到时她一身赤果若被陌生男子看光……怎么办、怎么办啊?
早知道今天该早点回州衙,关起大门不要出来的。呜!澄冬大人你怎么没提醒我……
正当她发起愁来,犹豫着是不是假装大喊水里有蛇时,身边忽而传来一声娇喊:“姐妹们!如果洗净了就起来穿衣吧,村里头的男人们正往这儿过来啦!”
冉小雪看着贵儿率众少女起身,大方袒露出姣好的年轻躯体,还发傻呢,贵儿已回头拉住她手。
“小雪官人快起来,沐春虽是为了祓出不祥,但三月河水还是别浸太久,容易着凉。”
冉小雪赶紧跟着爬上河岸窸窸窣窣穿上衣服;衣裳穿戴好后,总算松了一口气,这才有心情问:“不是听说要果着身,站在河里等人来看?”
闻言,众女子不约而同放声大笑,贵儿笑道:“骗你的啦!小雪官人,你真好骗咧。”
冉小雪双眼圆睁。“骗我的?”
“当然是骗你的。”贵儿说:“哪有姑娘会傻得果身站在河里等男人来看?又不是仙女,衣服被藏起来就傻傻嫁给牧童。这年头,男人们想追求姑娘家,得多费点心思咧,咱们可不能白白便宜了他们。”
冉小雪听完后,也笑了。“幸亏如此。”刚刚真吓死她也。
再之后,她与少女们撩起裙摆,一同站在浅浅的河水里等候着。
没多久,果然听见年轻男子热情的歌声与足音,再一晃眼,一个接着一个盛装的青年往水边聚集而来,与姑娘们隔水相望。
不知是谁好响亮的歌声唱起:“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提裙及膝,站在水中央的姑娘们笑不可支,倒是有个勇敢的小泵娘挺身唱和:“蒹葭萋萋,白露未曦,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泜。”
唱毕,当场响起热烈掌声。冉小雪则讶异地看着身边的小喜鹊。
一名身穿褐色布衫的青年从同伴身边走出来,直走到河岸边,看着那应和他歌声的姑娘,紧张口吃,支吾了半天,因下田耕种而晒得黝黑脸皮整个胀红,全然看不出方才大声唱情歌的豪迈。
倒是那姑娘擦着腰肢娇喊:“大祥哥!你再不快说清楚,我可就不跟你好了!”
那青年被这一唬,顿时语利如珠,急道:“喜鹊妹妹,我喜欢你很久了,你天真活泼善良可爱,我想把你娶回家,你许了我吧!”
喜鹊正要涉水上岸,贵儿却拉住她道:“等一等,张大祥,你美丽的姑娘就在水中央唷,你这大个儿还不赶快过来,是在等什么呢?”
众人大笑出声,张大祥红着脸,裤管也没先翻折起来,月兑了鞋就踩进河里。
斌儿手一松,喜鹊妹妹便站到前头来,等着恋慕的情郎将她抱起,在众人祝福与欣羡的吆喝里,涉过河水浅处,到对岸去了。
至此,冉小雪方知瑶州的“桃花节”是怎么一回事。
泵娘们透过答歌,一个个被人追求、抱走,满江桃花衬得这有情节日更加多彩缤纷。
正走神,贵而突然唤她:“小雪官人,我哥哥要站到前头来唱歌了!”
冉小雪胸口猛然一紧,看着那年轻男子开口对她唱了情歌。是上回巡田地时,在田间耕作的一名年轻农夫,正是贵儿的兄长。
她赶紧对着贵儿低语:“贵儿,快阻止他……”贵儿的哥哥是个老实人,上回还摘了野花送给她,她不想当众拒绝他。
孰料贵儿摇头道:“不要紧。如果小雪官人不喜欢,明白拒绝就好了,总要给他一个机会表现表现嘛!”
对着那年轻而认真的眼神,冉小雪知道她必须认真对待,不能有半丝敷衍。如此真诚而勇敢的感情,是令人动容的。
正当那年轻人准备开口表白之际,身后忽有人喊:“等一下。”
哗!人群自动分开,让出一条路来给那人通过。
清楚节日规矩的瑶州男女,知道这声“等一下”意味竞争者出现。喜欢上同一个姑娘的男人得一起站在水边,对姑娘唱出情意,并尊重姑娘的选择。
于是乎,水边一左一右,站了两个年轻男子。
冉小雪认出那后到的,是州衙里一名当地官员。
这人是来捣乱的么?官人何必与民争?是说,她这处境,本来就很离奇啊。
“也等我一下。”
蓦地,人群之后又有人出声一喊。
冉小雪怔了一怔,看向来人。
只见那人头戴一顶破旧斗笠,不像其他人都穿上自己最好的衣服,他身穿灰色布衣……那斗笠遮住他半张脸,隐隐约约只看见他下颚……
这声音……好像是……
可澄冬大人跟她说履霜不会这么快到瑶州,最快也要明天才到,所以,不是他,只是声音像而已吧?
况且……她一年前误递了那封信,害他卷入绯闻,变成笑柄,他一定是气极,不想理会她了吧?虽则她实在想不明白,何以那封信会被当成公文送出去,她应该不至于糊涂到这地步啊……记得她本来已放进要送去驿站代寄私信的篮子里了,是当中哪个环节出了差错?
不论如何,她闹了个大笑话是事实,都没脸见他了,想说以履霜记恨的程度,再等个半年看看他气消没,再送信给他的……
她写了好多信,都收在一个竹箧里,每到一个地方落脚,就带到那地方。仔细数着日子,一天又一天……从京城里来的吏人口中打听他的情况,倘若惊蛰或尉兰捎来书信,都盼着其中有关于他的只字片语……什么时候,她变得如此胆小了呢?
为什么不向澄冬大人告个假,赁一匹马,日夜兼程行百里路回帝京,就是他还气着她,或者讨厌了她,她也想见见他……
斌儿哥哥的歌声从水岸那头传来,冉小雪连忙回神倾听——
斌儿的兄长唱的是较为通俗的《关雎》:“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他歌声清爽明亮,看着她的两只眼睛十分真挚,冉小雪心里很是遗憾,回唱:“南有乔木,不可休息。汉有游女,不可求思。(南方有棵大树,却不能再上头休息,就如同江里出门游玩的女子,并不适合追求她。)”暗示自己并非良配。
丙然他听懂了,眼色顿时黯淡,暂时退居一旁。
州衙年轻官人见冉小雪婉拒了头一名竞争者,忍不住增添了几分自信,歌声热情且隐含期待:“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东城门外有如云的美女,可惜美女虽多,都不是我一心思念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