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说到重点。”她没那么好骗。“我是问你,为什么河市上会卖这种东西?”
“因为我不想让别人知道它是定情物啊。”
也就是说,在天朝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啰!黄梨江老早就怀疑真夜是为了骗她戴上这环,才叫其他人手上也都戴上一个。如今她都戴那么久了,假如还发脾气扯下来,未免太小家子气。
“所以你就干脆做起禳福物的买卖?”堂堂天朝太子,竟然在黑市里当幕后商人!太不务正业了吧。
“该怎么说呢,我只是把样品提供给有兴趣做这买卖的商人,让他们去自由发挥罢了,谁知道后来会变得这么风行。”
纯粹是个意外啊。当初只是不想让人发现他送了心爱女子定情物,因此不断地想办法混淆视听,一开始是拿带缘、龙英他们当借口,后来回到盛京,又扩大混淆的范围……
“你抽几成?”她没被他混淆,继续追问。
“玩票性质罢了,谈什么抽成呢。”
“所以,到底几成?”
“江公子……”
“快说。”除了做这生意以外,他是否也插足了盛京里其他商业活动?
“江公子,你要不要吃点桂花饼?”他作势掏向腰间零食袋。
“你这不务正业的公子哥,快快给我从实招来,不准你隐瞒我任何事,我警告你—”
“我爱你。”他突然说。“我只抽四成,别当我是个奸商。”
出一张嘴就能抽四成,净赚不赔的生意,还不是奸商么?
但她耳朵没听进他后头那句话,满脑子全被他头一句话给填满,塞不进其他东西了。黄梨江自诩自己不是个笨蛋,却也没料到她脑子竟比鸟儿还小,居然只能装的进一句话——他竟敢对她说那句话?!
见她彻底傻住,真夜十分委屈地说:“因为你不准我隐瞒你任何事,所以……”所以就趁乱告白啦。
“我母后既然给了我们一年的时间,那么,一年后,你就嫁给我吧……”
她连忙掩住他口。“你疯了,我不能。”男人怎能嫁给男人?尽避她实际上是一名女子,但在朝堂上,她仍是他的东宫少傅啊。
他拉下她手,按向自己心口。“作为男人的黄梨江确实不能,可是有个人可以。”
“……谁?”
“卞梁之女。”他温柔地看着她,轻声道:“当我的妃子,可以么?卞梁小姐?当我真夜挚爱的妻子,与我如意此生。”
“很难么?”真夜微笑地抚过她纠结的眉心。“不会的,你是我朝神童子黄梨江啊,你一定知道该怎么做。”
正因为相信她绝对有能力胜任,他才敢对她提出这个挑战。倘若她只是寻常女子,承受不起如此重担,他不会要她一定得当他的太子妃。
对视良久,黄梨江沉声道:“……倘若我做不到呢?”
丙然。他果然知道。一切都知道。无怪他多年前一听见兰陵,立刻就联想到卞梁一氏……
没否认,没承认,没拒绝,也没有答应。她还在思量。感谢老天,她总算又有办法动脑思考了。
“那我就不当我的天朝太子,你也别当你的东宫少傅,我们俩隐姓埋名,到某个没人识得的乡野去,当一对愚夫愚妇,妇唱夫随,日子好不快活。”他握住她一缕发,爱怜道:“可你不是那样的人,你眼里有着展翅的决心,也知道自己有能力飞上九重天际,不放你去飞,太可惜。为了你,我会谨守太子本分,不会随便被人害死或找到理由来废黜我,你可以既是我的东宫少傅,又是我的太子妃,两样身份,我相信你绝对都能胜任。”
倘若答应了,往后人生将时时走在春冰上,随时可能掉进冰冻的河水里吧。
“你可知,为什么我娘不让我姓卞梁么?”她忽问。卞梁一氏,传女不传男,她是女儿身,却不继承母姓。
真夜摇头,“我有想过,但不肯定。”
“因为卞梁家的女子,这辈子最不乐意的,便是被自己最该重视的礼制所束缚住。身为前朝礼学世家的遗族,卞梁女命定要维系的,不是已经随着亡国而消失的前朝仪制,而是存在血脉中,天性上难以克服的家学渊源。”
真夜扬起唇,“什么样的家学渊源?”
“一种在礼法上,近乎吹毛求疵的叛逆。最守礼的人,是我;最不想守礼的人,却也是我。”这个“我”,指的是过去及现在所有卞梁女。
黄梨江眼神清明地看着她一心所爱的男子道:“倘若你想娶卞梁女,可以;但是你必须先取得我娘的同意。”
“事实上,我已经取得了令堂的同意。”早在去年冬时,他曾经私下拜访过黄夫人,并在生受一番刁难后,终于征得本名卞梁沐容的黄夫人勉为其难的认同。
不知道为什么,听他这么说时。她只想笑,并没有感到很意外,或许是因为,真夜就是她此生最大的意外。黄梨江又道:“我话还没说完,就算我娘同意,你还得答应我一件事。”
不用她说出口,他已然诺。“我真夜此生只娶你一人为妻,不论将来我是否成为这国家的君王,我身边不会再有别的女子,我,是你的。”
“我一个人的?”她问。
“你一个人的。”他许诺。
而后,是一阵沉默。
江上清风偶然撩起隔帘,拂动她两鬓青丝。
明明是略带寒意的初春,青年男子鬓间却泌出点点冷汗。
真夜藏在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指尖几乎掐进掌肉里,而对坐女公子却还一脸闲情地托腮远眺江景。
不能催促她,真夜提醒自己。得让她仔细考虑,这毕竟关系到她的一生。
然而,然而真有这么难以下定决心么?否则她为什么还要考虑这么久?
抿了抿唇,托腮女子忽道:“你唱首歌来听听吧。”
“什么?”真夜眨了眨眼,他等她一个回答,等到心都快蹦出来了,而他心爱小梨子却只是要他唱首歌来听?
“啊,就唱《久闻姑娘》那首歌吧。”
“那是艳歌。”他提醒。
“是啊,你唱吧,我听。”
他紧张到唱不出来。调息半响,方轻轻唱出:“久闻姑娘生得俏,忙里偷闲特来瞧。灯儿下,看见姑娘花容貌,哎呀呀,赛昭君,缺少琵琶怀中抱。肯不肯,只要姑娘笑一笑,到晚来,相陪情人俏一俏。”差一点因太紧张而走音。
黄梨江终于回过头来,对他浅浅一笑,低声道:“想来,真得为你辛苦一辈子了。”
真夜会意,展臂将她拥入怀中。“所以,这买卖算是成交?”
“真是便宜你了。”
“往好处想,往后你想吻我时,都不必再付钱了。”他努力展现自己的价值道。
“最好你奇货可居,不然我会想退货唷。”
“这可不成,本人拆封不退。”
黄梨江笑了出来。“我又还没拆。”
“那要现在拆货么?”真夜作势扯开腰带。
黄梨江按住他手,眼里带着掩不住的情感,得很勉强才能压抑住。“先等等,我刚瞥见沙洲上有人,你来瞧瞧那些人是谁?”
第20章(1)
真夜掀起帘子一角,往不远的沙洲上望去,果然看见几名穿着异国服饰的人。
“是渡来人。”
黄梨江说:“我知道是渡来人。”
天朝国土上偶尔有海外某些失去自己国家的无国之人流浪至此,称为“渡来人”;由于没有身份的证明,因此只要稍微停留在某地久一些时日,一旦经人通报或被官府发现,就会遭到驱逐。
“你以前没见过?”她头一次来河市,但真夜显然已经熟门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