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找人找得又累又渴,还差一点闯进隐藏在小巷子里的游艺场所,被当成寻欢客人拉近小栈,险被轻薄……而她从真夜那儿拿来的钱袋竟不知何时被扒走了,当她表明身上没钱时,还被人扔到大街上……生平第一回如此无助——
“啊,找到了!”
耳边传来沐清影的声音时,她差点都快哭出来了。
回过头去,只见沐清影与几名官员领着甲士前来寻人。
他们先找到了她,又带着不放心的她在一家名叫听雪楼的书肆附近,找到了游玩大半天的天朝太子。至于那名与他同行的人,则早一步被人接走了。
两人双双被送回礼宾院的路上,黄梨江不发一语。
直到回到客房,真夜才发觉她沉默得有些不对劲。
拉着她回厢房,才看见她眼眶里有泪水在打转,却强忍着不掉泪。
知道自己这一回真的让她担心了,真夜连忙安慰道:“小梨子,没事啦,你别担心,我不是好好的?本来我只是想让你多睡一会儿……”
她背对着他,硬是不肯瞧他一眼。
面对忍受他多年的不受教都没有崩溃,如今却终于被他惹哭的少女,真夜顿时手足无措起来,伸手想扳转她回身,少女忧虑大半夜的情绪却倏然爆发——
转过身,黄梨江抡起拳头揍了真夜肚子一拳头,声音破碎。
“说对不起太慢了,对不对?”
他不能保证永远不抛下她,但是他真的不希望见她哭泣呀!
“唉,小梨子……你不该这么在乎我的,你知不知道……”
“我哪会在乎你这个笨蛋!”怀里人儿沙声喊道。
“是啊,我的确是个笨蛋。”明知道,有些事情不可以这样,也不可以那样,可还是忍不住这样或者那样做了。
如今人在异邦,尚无关大局,倘若回到天朝之后,这样的在乎,会是多么的危险。
可偏偏,知道她在乎自己,心底仍有那么一丝丝欢喜,无论如何也抑制不住。
不自觉收紧手臂的力量,真夜头一次感受到,这种既欢喜又悲伤的滋味,竟是如此五味杂陈。
如今方能体会何以隐秀总不肯让他人在身边停留太久。
是因为唯有那样,才能妥善保护好自己的心吧?
麒麟果然是皇朝之君!
尽避早听说皇朝女帝年纪尚不满十八,然而沿途所见的景象,都在宣示着,尽避帝王是一名女性,民间百姓仍然安居乐业,国家依旧井然有序。
次日早晨,真夜与海童等人一同入朝晋见帝王,乍见端坐御座上、冠冕盛装的少女时,心里闪过几许笑意。
视线略转移到站在陛阶下方的群臣之首,便是那民间盛传的娄相了吧。
据闻此人身兼太傅之职,以帝师的身份辅佐女帝掌国,皇朝能有如今的富庶,这位名为娄欢的宰相想必功不可没。只不过,他也听说娄相年纪其实尚轻,还不满而立之年,怎么远远望去,竟然鬓发如银呢?是天生如此,还是过于忧国忧民?
真夜以一个外邦使臣的身份,好奇地研究着皇朝君臣。殊不知,在他偷偷打量着别人时,自己也被人悄悄注意着。
天朝使者,以明光太子为首,带来天朝的祝贺与国信。
皇朝礼官代帝王收下礼物后,也回赠皇朝的礼物。
有点无聊的奉行完朝见之礼,端坐御座上的麒麟与真夜视线相交时,忍不住交换了会心一笑。昨夜同游街市,已种下友谊的种子。
尽避如此,麒麟还是觉得这些礼数很繁琐,有好几次想暗示春官长快快结束,好让她能私下与真夜谈话,但才微有动作,阶下那戴着面具的宰相大人便朝她投来警告的目色,要她别轻举妄动。
她只好勉强转移注意力到旁人身上,看见自家朝臣与来使排排并列,当中不乏貌美之人。观察着众人,麒麟忍不住莞尔一笑,开始捉双成对,萌放起来……
仿佛察觉到帝王心里的想法,娄欢极之刻意地干咳了两声,像是在提醒她别太萌放了。
在自己朝廷里贪恋男风还无伤大雅,可别对远邦来使也如此这般……
收到暗示的麒麟忍不住抿起嘴。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太傅管得未免太宽了吧。
心底泛起嘀咕。至少她可从没拿太傅与别人配对过呀。
好不容易结束了正式的拜会仪节,满足了那司掌礼制的春官长对于礼数的繁琐要求;朝臣才刚散去,还没全离殿呢,麒麟已忍不住跳下玉座,三步并成两步跑到海童、沐清影与真夜面前,热切寒暄起来。
听见真夜说起,昨夜她在临街的听雪楼前被太傅接回宫后,他因为担心,曾追着马车跑了一段路时,心中不禁升起一股暖意。
明知朝臣们特别邀请天朝皇子前来皇朝祝贺她的生辰,是有意做媒,想逼她趁早择定东宫人选,只因素闻天朝皇子众多个个皆有奇才,而且容貌俊美,可为良配。
可惜,她心底早有属意之人了,否则真夜确实会是个不错的选择,起码,他们挺聊得来。只是大臣们打错了如意算盘,他们大概没想到,堂堂太子竟会自请旨意,远渡重洋出使皇朝吧。
既是太子,就不可能留在皇朝当她的帝婿,而她,正乐得如此。
不要真夜做她夫婿,她高兴结识这位青年作她友伴。
还想见见他口中的那个小梨子,想知道,是什么样的人才会叫真夜牵肠挂肚,无法不放在心上。
作为陪使的黄梨江,由于未得帝王召见,只能在偏殿等候。
清早,她与带缘合力为真夜穿好天朝至为隆重的正规礼服,为他打点好一切,便带着几大车的国信一齐入宫。
皇朝的王宫还留有远古时代天子明堂的特色,配合天上星宿与四季方位铸造而成。倘若远在天朝的娘亲得以亲眼见到这宫室,势必会相当感兴趣。卞梁氏一脉所遵循的古礼,似乎与皇朝礼制有不少相似之处。
皇朝将六部一天地春夏秋冬明明,分司吏户礼兵刑工等职。她已经见过皇朝春官长,未来应该也有机会见到其他部会的首长。
在偏殿前等候时,黄梨江忍不住担心着,独自入内晋见帝王的真夜会不会失了礼数。
饼了许久,见朝臣们纷纷走出主殿,行经偏殿附近回廊,低声谈论着天朝太子时,黄梨江不仅竖起耳朵,几句对白飘进她耳中:
“没想到竟由太子亲自出使,如此一来,不就少了个机会了吗?”一名武官模样的壮硕男子道。
“确实可惜。我见陛下似乎很欣赏那位太子,偏是储君,想必是不可能长留我朝的吧……”另一名斯文的男性官员也道。
黄梨江还未弄清楚皇朝官员们的话意,就没下文了。
随着朝臣们远去,跟随真夜一齐入殿拜见君王的副使们也从大殿走了出来,正往偏殿方向来。
这三名副史都是君王亲自任命的,黄梨江站在偏殿前,有理的问候着:“徐大人,请问仪会已经结束了么?”怎么不见真夜一起出来?那徐副使是一名长着,和善地回答道:“啊,已经结束了。”
“真没想到,这么富庶的大国。帝王竟然真的是女子。”李副使低声谈论。“可不是,听说六岁就继位了,刚刚我在阶下远远看去,也吓了一跳呢,明明就还是个小泵娘呀。”另一名孙副使也说:“我看真正掌权的人,应该是那位戴着面具的宰相吧。权臣治国,女帝应该只是个傀儡。”
“嘘,不可在此议论他国的内政。”徐副使制止道,其他两人随即点头噤声。
不久,他们改谈起自家太子在仪会上的表现。“太子殿下的表现倒也不过不失。”李副使说。“本来我君就是担心太子会担负不起正使的任务,才命我们随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