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夜倏然转身,果然看见他担忧了一夜的人儿正朝他走来。
“你去了哪里?”害他担心得差点要失去理智,把祭师给丢进海里喂鱼。
黄梨江不露声色地回答:“月兑衣验身。”
还以为“他”有好好躲藏起来,没被人强捉去验身,没想到还是被看穿了么?
愕然之余,真夜脸上蓦地闪现一抹怒气,隐隐失控之际,又听见黄梨江道:“这些船员有够固执的,难道好端端一个男人,验了身就会变成女人了?”
真夜再度愕然。“男的?”还真月兑了衣验身?
“如假包换。”黄梨江忍不住调皮地道。
真夜朝龙英投去一记疑惑的眼神。
龙英低声道:“侍读被一名船员拉进舱房里验身,那名船员是张将军的胞弟,在这艘船上担任副舱长。”
真夜越想越不对,正想问个仔细,或者干脆扭着他这侍读,拖进舱房里再验一次身,但张将军匆匆来报:“殿下,皇朝派人来迎接了!”
黄梨江屏住气息,捕捉着真夜眼底一瞬的冲动,悄悄地,不着痕迹地抽回自己被扭住的衣袖。
“殿下一夜辛劳了,你衣裳还湿着,赶快回舱房换下衣物,接见来使吧。”
验过身后,她躲在舱房里,知晓船员们的议论,而后,又听见真夜的祀神歌安抚了船上惶惶人心。
知道他疑“他”是女非男,想到能藉此“纠正”他的不良心思,黄梨江便忍不住莞尔。
揪着真夜回舱房时,带缘捧着一套华丽的天朝礼服迎了出来,瞧见黄梨江伴在真夜身侧,月兑口便道:“公子,你也月兑了么?”昨晚真是斯文扫地啊。他带缘堂堂一介男儿,却被迫在众人面前赤身。
“……别再提了,都过去了。”黄梨江避重就轻道。
真夜瞥了身边侍读一眼,浅声道:“我要更衣了,小梨子你是要留下,还是在外头等?”
说这话的同时,他已经动手月兑去身上湿重的外袍,仅剩中衣,手一顿,又说:“话说回来,既然都是男儿身,留下来也无妨吧。”
带缘连忙接手后续的工作,一一月兑去真夜身上的衣物。
这回,黄梨江没像以往一样躲开目光,相反的,她一双明眸直瞪着真夜肌理匀称的身躯,注意到真夜从肩至臂的线条优雅有力,腰身紧窄,双腿修长……只有腰下膝上的部位,她硬是挪开眼去。
没料到“他”竟敢这般盯着他瞧。昨夜,他这美侍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在他不顾众议也要压制住乌祭师的危言耸听时,心下不断猜想着,“他”究竟在哪里?有没有遭遇到危险?
真夜抿起唇,才穿好内衫,心念一转,遣开带缘道:“让侍读来帮我更衣。”
带缘立即停手,准备将手上的衣裳交给黄梨江。
“……那是侍童的工作。”这人是怎么了?口气听起来有些挑衅。是一夜没睡的缘故么?
“带缘即将转任我的侍卫,往后不能再时常为我更衣了,怕一时找不到合意的新侍童,暂时有劳侍读了。”
带缘一听,立即挺起胸膛道:“往后带缘若不能随侍殿侧,还劳烦公子多照顾殿下。”
见这对主从一搭一唱,黄梨江抿了抿唇,透出一抹苦笑,伸手接过带缘手中洁净的衣物。“那,就由梨江来伺候殿下吧。”
没伺候真夜穿过衣,黄梨江拿着衣物,站在真夜身边,一时间显得有些无措。
幸好有带缘在旁指点。“先抚平肩头的折线。”
黄梨江依言将衣袍披上真夜肩头,略略踮起足尖,巧手抚过他的肩,为衣服理出脉络来。
“衣襟处要捉拢再往下打个折。”带缘比手划脚地说明。
这个动作必须极贴近真夜,黄梨江站在真夜身前,拢着衣襟的手熨过他怦然跳动的心口。
真夜突然按住那只素手。
“怎?”黄梨江抬起头询问。
带缘见状,插嘴代真夜回答:“殿下不喜欢衣服穿得太紧挺,要弄松些,又不能太松,要不看起来会很浪荡。”
只见真夜美唇隐隐含笑。“正是。”总不能告诉她,她那样碰触他,教他怦然心动吧。
这么挑剔?黄梨江俊眉微挑。
“最后是腰带。”带缘拿来衣带,说明束带的方法。
黄梨江接过那条镶有白玉的金色锦带,笑想:连束个腰带都有学问?
“他”穿男人衣袍十六年了,闭眼也能自行穿衣,却从没为男人更衣过。
黄梨江伸长双臂,整个人几乎要贴住真夜的身体,脚步却突然一个不稳,被一双手臂圈抱住。
“站稳了,小梨子。虽然风雪过去了,海上毕竟不比陆地平坦。”趁着浪涛打来,船身颠颤之际,偷偷搂了一下。真夜笑道。
黄梨江不疑有他,重新站稳后,要真夜也站好。
真夜过去从不知道原来更衣也可以这么有趣——当然不是说带缘伺候得不好,只是……让小梨子为他更衣,毕竟是头一遭。
先前听闻黄梨江月兑衣验身,还被证实是个男子的错愕,此刻总算稍微平静下来。趁着让黄梨江伺候更衣的时刻,真夜再次仔细端详起“他”。
当年太学初见时,这少年已是令人惊为天人。
时隔三年,如今年方十六的黄梨江,容貌更显秀丽,虽偏女相,但七分俊秀之外,还带有三分英气,气质上又似男非女。
天朝近世多出容貌偏女的美男子,众多皇弟里,隐秀、老四、老十都是这类型的男子。他很确定他们不是女人,至于黄梨江……
难道是他误会了?误以为“他”是女儿身……早知如此,当时趁“他”神志迷乱之际,屏风后沐浴时,他就会一探究竟了。偏那时还觉得不能轻率地看了人家,毁“他”清白呢。
“太紧了,弄松一些。”感觉腰身被紧紧束住,真夜提点道。
她只稍微调松一点点。
“再松些。”
“再松就系不住了。”一直以为真夜身强体健,没想到他腰身竟不算粗壮,在天朝男子中,算是瘦腰身形。
“不管。反正要调整到我觉得舒适为止”
黄梨江这才了解到当这位太子的侍童有多么了不起。遇上这么个挑剔的主子。要顺他的心意,还要负责把他打理得能上得了枱面,着实不容易。
便忍不住与站在一旁的带缘交换了一抹心照不宜的眼色。
半晌,总算调整到真夜觉得可以接受,衣服穿看起来又不会太失体面,黄梨江额上已略冒汗。再抬起头时,只见真夜眼色困扰地看着她。
带缘不知何时已为真夜整理好发弁,离开了舱房。
“怎么这样瞧我?”不解地,表情隐约带着不自觉的娇气。
为此,真夜心头着实很是困扰。“先前我说我没有断袖之癖,或许错了。”
“呃?”怎么突然这么说。
真夜伸手抚上“他”柔女敕的面颊,微微扯唇。“没什么,只是觉得任何事最好都别太早下定论。”
说完这令人模不着头绪的话,他转过身道:“一道去见来人吧。”
第10章(1)
“算算日子,贵国使船早该抵达西方海夷的岛域,夷主料想可能是遇到暴风,打乱了航向,迷航在附近的海域里,是以主动领船出海迎接皇子。”
掌理皇朝西方岐州的州牧沐清影登上天朝御船,见了真夜,两方行过简易拜见礼后,如此说明。
“原来如此。”真夜眺望着航行在天朝御船两侧,守护着御船的快艇,不禁道:“贵国的航术似乎相当精良。”
那快艇船型略小,帆身鼓成弧形,航行速度相当迅捷;与这皇朝相较,也许天朝的水师还逊色一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