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时候已晚,明日还得早朝呢,臣来接陛下回宫。”
娄欢公事公办的语调有点惹恼麒麟,但一整夜她一直都期待着他会出现。如今他果然就在眼前,这么喜悦,使麒麟不再介意他刻意的疏离。
面色故作为难,她回首瞥了一眼身后的书坊。“太傅应该早已知晓是谁跟我一起在街市上的吧,我不能撇下他一个人。”万一出了事,对天朝会无法交代。
夏官长耳目满京城,麒麟相信他底下的人不会失职;而烜夏向来又特爱跟娄欢碎嘴,必会如实呈报给娄欢知道。
“陛下放心,稍后就会有人来接皇子回礼宾院。”娄欢已经安排好一切事宜。
娄欢的话让麒麟稍稍放了心,但——“就算如此,难得有机会出来,我还不想回去呢。”刻意表现出任性的一面,她扯唇笑道:“既然太傅也在这里,不如就陪我一块儿逛逛街市,探访民情,如何?”
说着就要去拉娄欢的手,想拉他下车,却反被娄欢一把拉上马车。面具下,是一双无奈的眼眸。
“臣终年戴着面具,一下车就会被人认出,陛下想微服出巡,下回找别人作陪吧。”老早知道麒麟偶尔会溜出皇宫,但因麒麟还算克制,至今没出过事,他也就睁一只跟闭一只眼迄今,没想到反而养成她这习性。
麒麟一入马车,充当车夫的烜夏便挥鞭驱策马儿,起驾回宫。
坐在娄欢车边,车厢狭小,无可避免地嗅入身边男人的气息。麒麟眯起金棕色的眼眸道:“说的也是。假使太傅不戴面具,大概就没有人可以认出太傅了吧?”
不怀好意的,麒麟故意伸手碰触娄欢的面具。“那么,太傅可否暂时摘下面具,随我下车去享乐一番?”看他有没有那个胆子。
娄欢即时握住麒麟的手,沉着地道:“臣貌丑无比,只怕一旦摘下面具,会吓着陛下呢。”一直都知道麒麟极想摘下他的面具,但他在她面前隐藏多年,如今又怎可能轻易地让她得手。
貌丑无比?“是吗?那我更要看一看了。先皇是举世皆知的。娄欢,我父皇见过你的真面目吗?”倘若见过貌丑的娄欢,却还任用他,那么父皇必定是一个有为君王,不是外传的那样贪逸享乐呢。
麒麟向来光说不练,从来没有真的强迫他摘下面具,可此时此刻,她虽然没有端出帝王威严,却像个顽劣的孩童,挣月兑他的掌握,伸手要摘去面具。
娄欢不得不捉住麒麟双手,挣扎间,麒麟不小心陷入他宽大的怀中,与他纠缠在一起。
麒麟原只想开开玩笑,并不是真的要摘去他的面具,但倘若他不抵抗,能顺势看看他的脸,也是挺好。
他们鲜少处在只有彼此两人的空间里,此时狭小车厢内唯有他俩,就算娄欢摘掉了面具,也只有她一人能看到,那正符合她的期望。
对极了!她想仔细看一看她的太傅,却小气的不想让别人也瞧见。不管是丑是美,她都只想自己独享这举世无双的秘密。
幸好太傅纯情无比,尚未察觉到她邪恶的意图,否则只怕飞也似的逃离她的身边,让她捶胸顿足不已。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麒麟不能肯定。她只是比别人早一步察觉到,曾几何时,自己眼底竟已容不下别人,灼烫的视线永远追逐着同一个身影。
他对别人总是热诚温暖,却待她格外冷漠;他的严格督导、口是心非,却无法令她憎他、厌他、心念彻底背道而驰。
车轮碾过雪地,偶尔颠簸,麒麟借口要摘娄欢面具,原是不小心倚进他怀里,此时却趁机压在他身上,吃尽豆腐,偷偷地碰触他。
“麒麟别闹!”被逼到忍无可忍的男人低吼出声,一时不顾尊卑地喊出少女的名。纯情心思即使知道少女是有意挑衅、想让他失去控制,却不知道如何回应。
嬉闹之余,马车车轮突然重重颠簸了下,使麒麟斜倾向他时,竟然真的不慎拨开了他的面具。昏弱光线下,她隐约瞧见他的轮廓,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气。
车内一盏油灯跟着马车的另一阵颠簸倒了下来,在瞬间熄灭,车厢顿时陷入一片黑暗,教麒麟看不见面具下的那张脸,心焦不已。
面具掉了,此时娄欢脸上毫无遮掩!
想看!她极想一眼!就一眼!
她心跳如擂鼓,仿佛就要跳出胸口。
灯,把灯点亮!
模黑去寻车厢内倒下的油灯,一双手却模到一张微凉的脸庞。
是太傅!
娄欢温热的气息近在颊边,她忍不住倾颊上前,寻他的唇——
“麒麟——你在做什么?”没有先关切她是否因为马车突然的震荡而受了伤,显然娄欢是被她这大胆突兀的举动给吓着了,他牢牢抓住她不安分的手。
模你、吻你呀。“呃,灯熄了,我瞧不见——不小心碰着太傅哪儿了吗?”另一只自由的手故意再伸向娄欢。平时可没有这样好的机会,能模到多少算多少。
想当然尔,这不安分的手再度被人擒住。
“男女授受不亲,陛下万金之躯,要懂得自重。”以为麒麟是因为不满被他带回宫,故意嬉闹,他出声制止。
娄欢严肃的口吻吓不了麒麟。她承他教导十余年,因此,她不怕,远不怕。
这世上,她只怕一件事——怕他离开她。
为了留住他,她愿意付出所有。
不过,也的确是因为有点儿恼他,才会这么捉弄他就是了。
然而在两只手都被捉住的情况下,似乎也没法子继续作怪哩。正犹犹豫着要不要顺着太傅的台阶下,做个“自重”的君王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才眨个眼,车厢门就被人用力拉开。
快得连娄欢甚至还来不及松开箝制住麒麟的双手——怕一放手,她就会乱来。
于是乎,一幕当朝宰相半压在君王身上,似欲对王不轨的画面便呈现在人前。
“相爷?”
马车已经回到宫中。烜夏讶异地看着处境暧昧的娄欢和麒麟,壮硕的身躯连忙挡住车门,不教其他闻声而来的宫人们撞见这很难解释清楚的一幕。
娄欢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松开手的,他怒瞪着人的样子教麒麟惋惜不已。
原来不知何时,他已经将面具重新戴回脸上。
错过看到他相貌的机会了。好在他没有飞快下车逃难,否则她恐怕会有一点生气。那样一来,她就一确定自己会不会做出失控的事了。
“陛下,回宫了,请早点休息。”娄欢回复平稳的语调。准备揽扶麒麟下车。
麒麟却不让他扶。
“陛下?”娄欢的目光再度从那冰冷的面具的眼孔内透出。
麒麟勉强一笑。“朕受伤了,走不动。刚刚夏官长将马车驱驰得那样匆忙,颠簸之际,朕恐怕不小心扭伤脚踝了。”
烜夏闻言,心里就是一惊!害陛下受伤可不是小事,就算他赶着回宫也说不过去。这率直的武夫立即跪在雪地上,洪声告罪:“臣该死!请陛下降罪。”
“不怪罪你。”麒麟维持笑容道:“但朕恐怕需要一个人背着或抱着回去。”
“那么,请容臣——”烜夏已经单膝跪下,准备背麒麟回寝宫。
“不敢劳动夏官长。”麒麟拒绝。
其实,此时一旁围聚的宫人甚多,随便差遣一个都可以;然而麒麟没有指示前,谁也不敢亡动,毕竟连夏官长屈膝欲做天子步辇,都被拒绝了。有时他们的主子是很任性的,此时此刻大抵就是如此。
“去找一个步辇来。”总是代众人主持公道的娄欢出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