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名将军虽称不上俊逸无双,却也是个相当英俊的男子。御赐紫金战袍穿在他身上不但没有让他行动迟缓,反而更衬得他英雄的盖世锋芒。
狼河战后,他受册为紫衣将军,而追随他身侧的将士们,皆称他为“紫将”。
紫将之名,威震边关。
同关三年无事,邻国不敢边犯,关内的百姓们都认为是因为有这名英雄将军驻守的缘故。他不仅免除了边地之民遭受战乱的痛苦,还带领着兵士们在同关城内垦地囤田,为边地艰苦的生活带来了希望。
私底下,他们爱他、敬他如神祇。但人们不知,三年前他加官封爵,手中更握有十万兵力,与两位上将军兵权三分,俨然成为国中第一武将,正是意气风发之时,怎么会突然自释兵权,离开王城,来到这荒凉边地,仅仅领着八千人马戍守关防?
“将、将军!”砚青急忙打直双腿,崇敬地看着他。
卫齐岚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必紧张。
“砚青,你听好。名义上我是将军,你是下士,但只要你同我一起站在这道城墙上的一日,我们便同是东陵的兵士,没有尊卑之分。这句话我不会说第二遍,但我要确定每个人心里都清楚这一点。”
砚青立即精神一振,“是的,将军。砚青明白了。”
容四郎微笑地看着砚青精神抖擞的挺直身体,他转头对卫齐岚说:“将军请随我来,我带你看样东西。”两人只有在部属面前,才会以军衔相称。
卫齐岚点点头,跟着容四郎移步到烽火台前,无声地遣退站岗的士兵。
两人一同抬头看向毫无遮蔽的天象。
只见遥远的东方,两星一明一烁,一团带紫的云气缓缓聚于两星之间。
卫齐岚不懂观天象,他等候精通此道的容四郎解释。
容四郎不无忧虑地说:“岁犯右星,将军有难。”
卫齐岚仔细地看着那星象的变化,良久,他低头转看向城墙外辽阔的荒漠。“看来得准备回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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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后,一名从王城快马加鞭赶赴边关的使者传来紧急军令。
上将军之一,金虎将军暴毙身亡。
朝廷有令,同关暂由副将代为戍守,紫衣将军即刻入宫听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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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少初经常作着梦。
这一回,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身在梦中,可是却控制不了梦境的发展。
当他满头大汗地挣月兑梦境清醒过来的时候,梦魇初醒,他也看清了情势。
金虎上将突然暴毙身亡,朝中分水的两派势力即将漫淹东陵。
他披上外衣,走出了王上亲赐的豪华“侍郎宅邸”,看着桂中银蟾。
皎洁的月光洒在他单薄的身形上,银色的浅月恍似被嵌在夜幕中的明珠。
叹息声中,没有人知道,这名在两年前孤身闯进了朝廷,进了王宫,使君王“偶尔”不早朝的男子,此时此刻,肠中千回百转的思绪。
他的随身女侍秧儿发现主子醒了,连忙推开门扉,拿着一件保暖的披风走了出来。“大人,外头天冷,还是回房歇息吧。”
肩头披上温暖的披风,他摇摇头,挥手道:“你去睡吧,我想练会儿字。”
正欲举步,已经停了许多天的雪又毫无预警地落了下来,一片羽绒似的雪花飘落在他脸颊上,轻轻一抹便化了。
看来春天快来了呢,这是最后一场春雪了吧。
第三章
返回王城凤天的路上,道路由于积雪开始融化而泥泞不堪。
紫衣将军在收到军令后的次日,便轻装单骑地踏上赴京之路,身边仅跟着一名儒士打扮的容军师。
不同于第一次从同关赴京的意气风发,三年多来,卫齐岚脸上添得更多的是北境漠地的风霜,而非彪炳战功加身的光彩。
马蹄驰骋在难行的道路上,他的内心也毫无轻快之意。
相较于一语不发而面色凝重的将军,一路追随在卫齐岚身边的容四郎则显得快活许多。他一面细说着自己有多想念凤天的美酒,以及三年前匆匆离开时,没有多带几桶酒实在可惜,如今有机会回来定要多喝几大桶云云;一面又不忘在看到初春的好风景时,连连呼唤同伴多看几眼,说什么怕以后没机会再看之类的。
卫齐岚因他话中的夸张频频摇头,缓下马儿奔驰的速度。“没那么夸张吧,听你把回凤天说得像是要一去不复返似的。”
容四郎也跟着缓下坐骑,瞪他一眼。“若不是一去不返,你干嘛不带几个坚持要随行进京,武艺高强的兵士。”
同关的兵士们一得知身在王城的金虎将军暴毙身亡,而他们的将军突然被召回王城,虽然不明情势,但都心生一股莫名的不祥预感。好几位追随多年的兵士们纷纷主动要求随行,当场让这位素来不爱以威势服人的将军横眉竖目起来,严令所有兵士不得随行,否则军法侍候,这才遏阻了八千兵马随将领入京的情势。
结果到最后,只有容四郎一人得以随行。
离关当日,容四郎的营帐中,兵士们络绎不绝地前来嘱托这位智赛诸葛的军师好生“照顾”将军。尽避他们皆不确定将军这一趟王城之行是凶是吉。
容四郎一方面觉得啼笑皆非,一方面却又不得不佩服这些兵士们的赤诚。
只是这样的忠诚原该属于国家,而非属于一人。那么,这样的忠诚是祸是福?连他都不敢肯定了。
接到军令的次日清晨,卫齐岚照常亲自带领校场中的操练。操练结束后,将帅印交由副将李忠后,便轻骑上路。没有回头的他,浑然不知,同关城墙上,上从副将,下至兵士们眼中的不舍之情。但这些,容四郎都看到了。他自是明白这名将军爱护旗下兵士的良苦用心。
若卫齐岚不是这样一名珍惜一兵一卒的将领,当年狼河一战,只是军中一位小小军尉的他,又岂有在殊死战中带着残余的兵上们杀出一片生天的机会。
他的眼底,有一抹不常出现在武将身上的温柔。
再加上天生自然豪迈的气概,使得这位将军跟一般的将领不太一样。
只见卫齐岚忽而大笑。“我又不是三岁小儿,要一大群人跟在身边『壮胆』才敢入京。”
容四郎似有意与他唱唱反调。“既然你如此『胆大包天』,那么何以离开同关的这一路上,你一张脸臭得吓死人。”
“我没有臭着一张脸。”
“那么难道你是打算要慷慨赴死?”如果是,别说他会跟他一同进京,半路上他就要跟他分道扬镳,保命为先。
“我没有要慷慨赴死。”
“咿,”容四郎沉吟一声,“你肚中肠子究竟打了多少个结?”
“我的肠子没有——”思绪一转,他忽而道:“难道料事如神的容军师竟猜不出我的心思?”
被戳中要害,容四郎双肩一耸,大方承认:“我自恃猜得出每个人的心事,却老猜不中你的。”不然又何必一路跟在他身边,只为了想读懂他卫齐岚这本“天书”。他容四郎并不特别喜欢战争,会投身军旅,纯属“意外”。
卫齐岚有些讶异,因为他并没有把思绪藏得很深,不明白一向聪明的容四郎怎会猜他不着。或许,这就叫聪明反被聪明误吧。
容四郎决定不再旁敲侧击,直接干脆的发问比较快。
“这半个月来你我日夜兼程,总算在今天踏上了风川地界,三天后就可以到达凤天了,我却还模不清楚你到底打算拿这件事怎么办。你到底在想什么?好歹也透露一下吧,大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