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声再次雷动。
好吧。
“谢谢大家的掌声。”只好再度礼貌地说。
方心语总算拉开椅子,同时发现后排的椅子比前排的椅子稍微高了几公分,即使以她的个子坐在这最后一排,其实还是可以毫无障碍地看到黑板。
以前她都坐在前排,所以才没发现。
眼下再也没有借口了,她只好慷慨赴义地冲着她的新“桌伴”一笑。
“你好,以后请多多指教。”
桌伴似乎感受不到她的热情,只是敷衍地“嗯”了一声。
活像一桶冷水浇在她冒烟的头顶上。
方心语无言地坐了下来,觉得自己好像搬进了一座冰库里。
龙老师站在讲台上宣布道:“现在,请打开课本,我们今天要教小数点。”
方心语乖乖拿出数学课本,然后发现,身边的他,没有拿出课本。
事实上,他正望着窗外,明显地心不在焉。
再接着,她也忘了前一天才发誓要好好上课的承诺。
他的表情吸引了她的注意。
她怔怔地看着他望着窗外。
她怔怔地看着他望着窗外,突然间就落下泪来。
她吓了一跳,也呆愣住了。
她坐在他旁边,会让他这么难过吗?
一时间,原先的不情愿都因为有一个比她更不情愿的人而消失无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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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心语在新班级里非常受欢迎。
她原本就是个随和的孩子,虽然之前在原来班级里有些适应不良,一来是因为她太过好动,但其他孩子却不;且她爱玩的心也得不到原导师的认同。
现在她在龙老师严格的监督下,逃课的机会少了许多,待在班上的时间便相对多了起来,因此无聊的时候只得靠着和同学传传纸条、打打暗号、偷看不良刊物……等等必须狼狈为奸、唇亡齿寒的伎俩打发时间。
无形中,学校居然开始“比较”不无聊了起来,甚至有点儿意思了。
她开始不那么排斥上学,甚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融入了新的班级。
而距她初来乍到,时间才过了短短一星期。
上课时间,一张纸条趁台上的老师不注意时递了过来。
她将纸条掩到课本下方,只露出一小截。
上头写着:
听说美环家的兔子阿白昨天逃家不见了。
小月
“方心语,把这段课文念一遍。”国文老师点名道。
“是滴。”方心语立刻站起来,看着隔壁桌的葛美美打来的Pass,眨眨眼,表示收到。她朗声读着:
“天这么黑,风这么大,爸爸捕鱼去,为什么还不回家……”
顺利过关。
坐下来把纸条加上几行字后,千里迢迢地再传回去给坐在第二象限、第五座标的杜小月。
回函写道:
好惨。我希望我家昨天吃的炖肉跟美环家的阿白没关系。
知名不具
就这样你来我往、礼尚往来地过了大半节课。
好不容易得空,方心语转过头来,继续瞧着她的“桌伴”。
小学生的桌子是长条形的,有两个抽屉,可以坐两个人。
此时此刻,她跟她的桌伴可以说是这个世界上距离最近的人。
但是一周来,她发现:
他肯定是这个世界上最寂寞的人。
原本她以为他是因为不喜欢她坐在他旁边,才会这么难过;可后来她发现似乎并不全是因为这回事。
因为她发现,他一下课就立刻飞奔回家,从来不跟同学一起留下来玩。
她发现,他很少跟同学讲话,一天当中,有时候几乎连一句话都不曾听见他开口。
他总是自己一个人吃着便当,从来不加入同学的分享团。
他总是一人去上厕所,也不怕再被那两个中年级的堵到。
他总是一个人做值日生的工作——尽避值日生明明一次轮四个人。
检查卫生纸和手帕时,如果他忘记带,他也总是默默地在下课时乖乖站在走廊上罚站。其实他大可以跟同学借一下的。她就很乐意借他。
问题是,他从来不主动开口。
最最重要的是,她还发现,他经常在以为没有人注意到时,偷偷地抹眼泪。
因此她觉得,他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寂寞的人。
回家时,她把这件事告诉了小妈。
“他没有朋友,看起来很可怜。”
小妈说:“那妳为什么不当他的朋友?”
然后她就会想起,他曾在那次打架事件时向老师打她的小报告。
可是其实她也知道,当初他会那么做,大概也是怕她受伤。就出发点来说,也许他并没有错,那么,再记恨下去,就似乎太小家子气了。
况且,她老早已经不在意那件事了。
一再想起那件事,不过是因为,她,没有把握。
班上的座位安排是男生一个,女生一个,两人共用一张桌子。
大部分的男生都很蠢。
所以大部分的女生都会拿粉笔在长桌子中间画上一条明显的白线,表示不准蠢男生越界。
她虽然没那么做,可她老觉得,他在心里已经画出了那条界线。
那让她没把握能跨得过去。
她不够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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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然后,她听说,学校日开家长座谈会那天,只有他的家长没有出席。
再看见他那藏在眼眶里忍着不掉出来的泪时,她突然为这个不喜欢说话的男孩感到一阵心痛。
蹦足了勇气,她终于下定决心。
于是有一天,她找到一个机会。
“官梓言,”她喊他,“联络簿借我好吗?我忘了抄。”
他正望着窗外出神。没听见?她又喊了一次。
他总算回过神,瞥了眼放在抽屉里的联络簿。
但只说:“妳跟别人借,我也没抄。”然后就不理她了。
于是她只好像以前一样,借了美美的联络簿来抄。
抄完后,她再次问:“我抄好了,你要不要抄?借你。”
辟梓言总算又转过头来,听见她再一次重述刚刚他其实已经听见的话——
“借你抄。”
他并没有伸手接过已经捧到他面前的联络簿,只说:“不用了。”
但方心语一旦下定决心的事,就从不放弃。
她决定未来她要日行一善的对象就是她的桌伴,而且不接受失败或拒绝。
“我说我要借你。赶快把联络簿拿出来吧.”
他也挺拗。“我说不用了。”
好吧,要比意志力是不?
“拜托你拿出来。”
“不。”
“快点拿出来。”
“不。”
“我命令你立刻拿出来!”
“不。”
两人眼对眼好一会儿,仍然得不到半点共识。
突然,方心语自动地将手伸进他的抽屉里拿出他的联络簿。
“那我帮你抄吧。”好人做到底吧。“明天要带三角板、圆规,还有……”
“我说不!”
翻开他的联络簿,她不禁愣了一下。既是为了他的激动,也是为了他的簿子上从头到尾根本没写过半个字,空白一片。
用力夺回自己的联络簿塞进书包里,他瞪着她道:“妳别烦我。”说完,就转过身去。
这让方心语满头雾水,不知所以然。
再隔一天,她来到学校,竟然发现——
“是谁在我桌子上画了一条线?!”
真的是好大胆!她都婉拒那些自愿帮她画线的女同学了,怎么还有人这么自动?!
早自习时间,全班静悄悄,没一人说话。
“到底是谁啊?真是的,居然没人承认。”她边嘀咕边掏出面纸擦掉桌面上的白粉笔线。
但还没擦完,就又有一条线从桌子中间笔直地画了下来。
方心语猛抬起头。“谁——”
只见刚洗完手回到教室的官梓言拿着一支短短的废弃粉笔,在两人共用的桌子上,画下一条深深的界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