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的确不知道,而我认为你做不到的真正原因是因为,你恨著我……而我,真是非常地抱歉,为我所不记得的一切……”
他垂下眼睑,看著地板上破碎的纸片,觉得那就像是他的心。
“我不恨你,潘妮……”他知道这是个谎言。是的,他是恨她,但比起恨来,他更加爱她。
尽避潘妮的确十分伤心,然而她仍不打算就此放弃。“不,你恨我,但也爱我,爵爷,我无法阻止你离开,但是我要你知道,当你愿意帮助我原谅我自己时,将可以在哪里找到我……”
他没有回应,因为,他才是那个无法原谅自己的人。
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办法在未来没有潘妮的日子里,能一再地想到她而不觉得心痛。
他的眼神无比伤心。“再见,潘妮……”我心爱的潘妮……
潘妮双手紧捏著长裙的折缝。“再见,爵爷……”我深深爱慕的公爵……
就在这个伦敦社交季即将迈入尾声的时期,费雪公爵的离开引起了小小的骚动。不过海莉小姐的受欢迎程度并没有因为公爵离开伦敦而声势下滑,相反的,她的求婚者名册还因此而又增加了一大串的名单。
只有少数人因为没再见过潘妮而屡屡向杭丁顿伯爵夫妇打听消息。
而他们听到潘妮已然离开伦敦,回到约克时,都不约而同地感到惋惜,甚至有人开玩笑的提议或许他们也该趁机一起到乡间的产业去小住一阵子──在社交季正式结束之后。
夜阑人静时,杭丁顿伯爵问他的夫人:“潘妮为什么会匆匆地离开伦敦?”
伯爵夫人沉思了半晌,回忆起那日潘妮自梅菲尔归来时,脸上悲伤又绝望的表情,她道:“如果你伤了我的心,我也会想回到我的家人身边去寻求安慰。”
虽然艾美不确定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潘妮的离去,与费雪公爵的离开,绝对月兑不了关系。
伯爵闻言,不禁紧紧抱住他的妻子。“我不会伤你的心的,永远不准离开我。”
艾美轻笑一声。“那么你可要好好地让我每一天都过得很快乐才行。”
听著其他贵族在商议过一阵子要到乡间去小住几个月的计画,艾美则想,或许他们一家人也可以到约克去拜访牧师夫妇。她记得她的丈夫在约克郡也有产业,或许可以让她名正言顺地去看看潘妮离开伦敦后的情况。
她真的十分担心潘妮。尽避那日她并没有哭泣,但是她的眼神却不再似以前那样闪烁发亮了。
有人夺走了她的光。
而有人夺走了公爵的笑容。
德瑞回到他挚爱的费克庄园,却讶异地发现这座庄园不再能够如以前那般安慰他。
他竟然没有注意到,庄园竟然变得这样的沉寂。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他深爱的这座庄园竟似也同他一般,失去了原来的生命力。
如同花园里凋谢的花。
六月,栀子花的花期也到了尾声。
雪白的花瓣一朵朵地随风飘落,那残败的情景狠狠地拧痛了他的心。
而放眼望去,偌大的屋子里竟然找不到几个仆人心洹是怎么一回事?正当他想质问亨利时,才猛然想到,六年前他回到庄园静养时,一时冲动下解雇了泰半的仆役。是他自己由著庄园变得如此破败的。
他颓坐在书桌后的椅子上。对眼前的这一切感到愤怒──对自己的愤怒。
桌上铺著那日他为了让潘妮死心而冲动撕毁的信件的碎片。他大大的手艰难地将那些碎片一一拼凑起来,试图修复成它们原来的样貌。然而那些丑陋的裂痕是如此地醒目,一再地提醒著他那日的残忍,也使得他因为再度看到过去的自己所写下的字句,而更加地感到心痛。
门外传来敲门的声响。他急忙将那些修复到一半的信纸和碎片收进抽屉里,然后将视线移向窗外。
亨利走进书房里时,手上的银盘里端著几封来自各个地方的信件。
他将信件轻轻放在公爵的书桌上。“爵爷,这是今天寄来的信,我想您会想要看一看。”
德瑞将视线从窗外调回。他顺手拿起一封放在最上面的信件,用拆信刀慢慢地拆开。
因为信封上没有署名,他只有将信打开来,才能知道这是谁写来的信。
他读了那封信。
没看见亨利屏息等待的表情。
亲爱的费雪公爵:
我想您可能会有兴趣聆听一个故事。这是关于一个失忆的女子再一次在她的生命里遇见她真心所爱的故事。事情是这样的,在某个四月的星期日早晨,她刚刚从教堂里协助她的牧师父亲布道完回来,而后意外地收到一封没有署名的信。起先她以为那是个愚人节的玩笑,却没有想到那是一段神秘过去的开始。
您一定会很讶异,像这样一个有著虔诚信仰的淑女,竟然会对浩瀚的神秘星空充满好奇与探究的。其实这不难理解,即使自伽利略以后,折射望远镜的发明让人们得以更接近星空,但宇宙仍是个无尽的谜,正如同上帝造人,以及祂种种的旨意。我们无法探究那一切,但仍然想要探究。同样的,她无法得知是谁写了信给她,但她仍迫切的等待著真相揭晓的时刻。
接下来您猜她发生了什么事?是的,第二个星期日,她又收到了一封信,然后是第三封、又一封、再一封。信里的字字句句都触动她的心。而那种等待真相揭开的过程更是无比撩人,所以我决定也仿效那种方式,为您的阅读过程,增添一点点神秘的气氛。
倘若您愿听我诉说,那么将是我莫大的荣幸。哦,对了,请原谅我的唐突和无礼。不过为了不破坏您的乐趣,请恕我不加以署名。
您真诚的朋友
亨利等待著公爵将信读完,几乎都要忘了呼吸。直到他听见公爵忍俊不住的笑声,才松了一口气。
德瑞难以置信地读了那封信好几次。哦,亲爱的潘妮。他怎么可能不爱她?
然而当他看到窗外逐渐凋谢的栀子花,仍不禁握紧了双拳。
不对,事情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他不能任凭庄园在他眼前破败下去,也不能想像自己的未来没有潘妮在他的身边。相隔六年,当他再一次遇见她时,他就该明白这一点……
当一个人见识了最闪耀的星光,他又怎么能满足于夜里微弱的烛火呢?
他的生命里早已经不能没有潘妮。
一八二○年六月,约克──
有马车的声音。
潘妮从书桌上抬起头来,走到窗户旁,但在看到一辆普通的马车经过牧师宅邸前的小径,并没有停下来时,内心期待的火焰便又悄然熄灭了。
已经过了半个月了。
回到约克的这半个月来,她无时不刻期待著公爵能够前来拜访。
然而那大概是不可能的吧。她还清楚记得那一天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时,他眼里的绝望有多么地深刻,令她所怀抱著的那一丝丝微弱的希望显得更加不堪一击。
也许她真该就依他所说的,忘了他吧。再忘一次会有多困难,就像她以前所做的那样,将他忘得一干二净,什么都没记住。
今早她哭著醒过来,在家人面前不敢放纵自己流泪的她,却仍然躲不过梦境里那深刻思念的纠缠。然而除了写信给他以外,她什么也无法做。她只希望,如果他看到她的信的话,能明白她有多么的需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