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出门跑步,船长显然宁愿睡觉。
康平从冰箱里拿出一瓶水,站在门边。“快来呀。”
船长低吠一声,不情愿地跟在康平长腿后面,摇摇摆摆,打著呵欠出了门。
☆☆☆
社区公园离他们住的公寓很近,大约只五分钟路程。
康平带著船长沿著人行道散著步,夏季天亮的早,坐东大楼后方的天空已经窜出金灿的阳光。看来又是个晴朗炎热的一天。像这种日子,早上和黄昏是最舒适的时刻。
现在的气温舒适凉爽,适合跑步。
康平把船长带进公园里,正打算陪它跑个几圈,却在回过头时,怔成一尊石像。
她并没有看见他,因为他站在南方,而她则背对著他,坐在公园的木椅上,面向著东方。阳光撒在她的发丝和肩膀上,那一身被阳光映照成亮黄的洋装让他认出是她。
“佳良?”他缓缓走近。
她蓦地回过头,看见他。“啊,康平。”
“你在这里做什么?”
佳良又把头转了回去。“我在看日出。我很久没看到日出了。”
她有些怪怪的。他想。
小心翼翼地在她身边的空位坐下来。“你昨晚没回去,我很担心。”
佳良如以往一般朗笑出声。“傻气,我都多大了,我会照顾自己。”
不对劲。她不对劲。发生了什么事?“你在这儿坐多久了?”
佳良没带表,不确定时间。“不很久,日出前一会儿才到这里来的。”
“怎么不回去?你看起来很累。昨晚愉快吗?”
“很愉快。”她说:“满浪漫的。”昨晚下了飞机,赵澄带著她租了一辆车一路开到花莲港,接著他们就登上了一艘停在港口的邮轮,他们在轮船上度过了极浪漫的一夜。
那是一艘暂时停靠在岸边的邮轮,等著要在清晨载著游客出海赏鲸。
乘著接驳小艇登了船,赵澄带著她在美食和人群里穿梭,音乐奏起时,他跟她在月光下翩翩起舞。他不肯让她有片刻无聊,交谈之下,她对他多了几分了解,也从一开始的单纯欣赏到认真考虑彼此继续发展的可能性。
他们一直待到月亮沉入海面才搭早班的飞机飞回来。
目送赵澄离开后,佳良没有直接回公寓,她独自一人走向社区公园,看附近的老人家聚在一起打太极拳。
康平仔细地观察著她,一会儿后,他伸出手按住她的前额。“既然如此,怎么还皱著眉呢?”
佳良缩起肩,下意识地揉了揉眉宇之间。“我有皱眉?”
“让我仔细看看,”他栘开她的手,张大眼睛:“啊,我想大概打了十个结。”
“十个结?”佳良笑了,她一笑眼神就飞扬起来。“那我得赶快去报名金氏世界纪录。”
康平温和地注视著她。“佳良,你在烦恼什么?”
佳良没有遇过一个人可以像康平一样,轻易就看出她隐藏起来的情绪。欷吁一声,她把头往他肩膀上靠。“我想我是在害怕。”
康平稍稍移动身体,让她可以舒适地靠著他的肩。他没有说“你王佳良不是向来天不怕、地不怕?”仿佛佳良这样一个性格强悍的女子没有权力说她害怕,而是问:“怕什么?”
这让佳良完全松懈了心防,将心事一吐为快。“昨晚真的是很难忘,我好像一瞬间收到了好几份礼物……”
她开始把约会的情况说了出来,康乎很仔细地在听。
“听起来是个很有心的人。”换作是他,他大概没有办法想出那么多新鲜事来讨好女友。
佳良点头。“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我才怕。”
“说说看。”他鼓励著。
佳良这才说:“我很想给自己一次机会,不要太早去封杀继续下去的可能,可是我也很清楚,对这个人,我没有很强烈的感觉。他的用心虽然让我很感动,可我担心如果我们正式交往了,万一过了一段时间以后,我还是没办法爱上他,是不是反而耽误了彼此宝贵的时间?毕竟我们都不算年轻了,而我又怕万一他比我认真看待这件事……我不想伤害任何人。”
“佳良,你听我说的对不对。”他说:“你怕给自己机会,你怕伤害别人,你怕投入感情下去的交往没有结果,所以你最想做的事是从此不再和这个人见面?”
“对。”完全正确。她很讶异康平竟然完全知道她在想什么。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住在一起久了的缘故?
“你太苛待自己了。”他怜惜地说。“未来的事情会变成怎么样,谁能在现在就说得个准?你能预卜先知吗?佳良,你能吗?当然不能。所以为什么要为还没发生的事情责怪自己?你真的会伤害他吗?你能保证你绝对不会爱上他吗?当然你也不能是不是?所以不要这么体贴别人,对自己好一点,好吗?”
靠在康平肩上,佳良舒服地眯起眼睛。其实今早赵澄约她下次见时,她已经答应了。虽然早早作了决定,可是心里仍然不安啊。
“好,哲学家先生,你说服我了,我听你的。”唔,心里一放松,脑袋就开始昏沉起来了。
“真勇敢。”
“嗯?”一夜没睡,现在开始有点想睡了。
“我们才认识多久,我这个陌生人的话,你也信。”
眼皮好重。“唔,够久了,有人认识一辈子也不见得能了解彼此,谁说时间长短是个问题?你不是陌生人……不再是了……”
“佳良?”
没回应,低头一看,她睡著了。
“佳良?”
仍然没有回应。她睡沉了。
犹豫了下,他放松身体,轻轻把她的头栘开,让她舒适地躺在他腿上。“安心睡吧,我会在这里守著你。”
船长没人陪著跑步,早就钻到椅子下打盹。不一会儿它就睡著了,它也睡得很安心呢。
康平忍不住也闭上眼睛,享受早晨阳光温和的洗礼。
好个温馨的星期日啊。
第九章
鲍寓墙上挂著一份风景月历,是客户送的。佳良把月历拿回家挂起来后,就很少用到它。康平夏天搬进公寓里,在翻月历的时候发现月分还停留在二月,他一连撕掉四张过期的历纸,并开始在月历上用各种不同颜色的笔做记号,用来记日子。
他很早就开始这么做了,佳良却在好几个月后才发现。
而她会发现,是因为那一天公司一大夥人跑到她家里当食客。
康平正好没班,义务替大夥儿准备了一顿好料。
酒酣饭饱之际,尹颉走到墙边欣赏挂在墙上的几幅抽象画,看著看著,注意力栘到了月历上头。
他研究著数字里用蓝笔圈起来的日期,好奇地问:“康仔,这是什么?”
正坐在围城边上与小姜、秋娟等人厮杀的佳良也好奇地投以关切的视线。
康平放下手中的雀牌,解说道:“蓝笔圈起来的表示那天早上要去市场办货,绿色的表示那天我排两个班,黄色是排一个班。”
原来如此,尹颉数著各色圈圈的数量,结论是:“耶,你工作量这么多啊。”
突然他看到整张月历纸上唯一的一个红色圈圈,康平没提到这个,身为好奇宝宝的他自然勇於发问了。
“那,这红色圈圈是做什么用的?”
这回康平闷著声不答话了。
“康平?”迟迟得不到回应,尹颉纳闷地回过头。“哇,你怎么搞的,脸好红喔。”
“呃……有吗?”装傻。
有欲盖弥彰之嫌喔,“是下是跟这个红圈圈有关?”尹颉猜想。
然后所有人都盯著他那熟透的脸看。很可疑喔。
“没有。”他急忙撇清。
愈抹愈黑唷。
已经将注意力从牌局移开的佳良丰富的联想力让她臆测:“这日期是约会的好日子对不对?你交新女朋友了哦?嘿,你『惦惦呷三碗公』喔。”他正好坐她旁边,方便她不正经地用手肘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