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闪灭灭的火光在四周人的脸上映照出阴影。三女两男,咪宝坐在少女膝上。
“现在,”一个沙哑的女声说:“把你们的手交叠起来放在火苗上。”
还来不及反应,我的双手便夹在一堆手掌心里,变成夹心馅。
“靠近一些,再近一些,直到感觉到火苗的热,却又不至于烫得无法忍受,找到那个点,然后就停在那里。
“慢……慢……再慢,是了,就是那里,现在集中精神,感觉你的意识飘浮起来。”
也许是那沙哑的声音,也许是因为此时此刻的气氛太过诡异,我觉得我好像闯进了一个奇异的空间中,在那里,有一片彩色的烟雾。我的意识随着空气里的不知名香味放松了,而后又恍惚起来。
直觉告诉我,那烟雾后躲藏着某种美好的东西等着我去发现,于是我走进那片美丽的烟雾中。
我愈走愈远,愈进愈深。
雾气渐渐变得稀薄,一池银白色的湖水出现在一座森林深处;月光洒满大地,那里空气稀薄,却令人感觉无比宁静。
一切都很对,唯一不对的是……没有人烟?
“里面在搞什么鬼!”
一个如洪钟的声音突然介入,打破了宁静。
紧接着灯光被打开,每个人都几乎张不开眼睛,甚至有几个人还失神失神。
意识,仿佛被硬生生地抽离身体,还连连震荡了好几层。
“啊,见光死。”那抱猫少女哀号一声。
两个男孩中的一个跳起来时差点撞倒了油灯,兵荒马乱。
在明亮的灯光下,每个人的脸孔都印进了我圆睁的眼中——
那引导着仪式、声音沙哑的女人穿着一袭神秘的黑纱和一条波西米亚裙,如拉丁人般又大又黑的眼睛在眼尾画着两条上扬的眼线,一张唇搽着艳红唇膏,既神秘又妩媚。我看不出她的年龄。嗯,勉强臆测,二十五到四十之间。
而那抱猫少女一双杏仁眼则活似嵌在雪地上的黑玉。我没看过那么无瑕的肌肤,她五官细致,不施粉即唇红齿白,看起来约莫十六、七岁。
另外一名女孩年长些,二十左右,外型偏中性,一条又长又直的马尾高高束在脑后,身材修长。
两个男孩之中差点撞倒油灯的那个有着一脸好笑容。剪了一头时尚的日本男星发型,略长,笑起来时会露出一颗小虎牙。估计不到二十岁。
另外一个男孩则应该有二十三、四岁,短发,染成金棕色,右耳上戴着一只金环,卷起衣袖的手腕上晶晶亮亮,赫然是一只劳力士表。
四个年轻男女都穿着黑衬衫黑长裤,腰间系着一条有口袋的黑围裙。
那虎牙男孩没好气地道:“杰克,你吓人啊!”
吓!听到这名字,我僵得不敢转过身,头垂得好低好低。
杰克嗅了嗅:“瑟琳娜,你这是什么香?怎么味道这么怪?”
黑纱女人勾起唇。
马尾女孩抢着解释:“我们在玩催眠游戏啦。”
猫少女说:“瑟琳娜正在用她的精神力引导我们进入自己的潜意识世界哦。”
催眠?难道刚刚我看到的那景象是我自己的内心世界?
“哦,是吗?那你们有谁看到自己的内心世界啦?”杰克环抱起胸。
“我、我看到了。”虎牙男孩举手承认。
大伙一致转向他。
他神秘地说:“我看到了一只虎斑猫。”
所有人又不约而同地瞥向被抱在手臂上的咪宝。它身上的纹路正是咖啡色的虎斑。
“切。”很严重的嘘声。
虎牙男孩急着澄清道:“不是啦,不是看到咪宝,是看到咪宝打破了一整篮的杯子。”
“切。”其他人又嘘他。“原来你这么不想洗杯子。作梦!”
虎牙男孩不好意思地搔搔头。“就是咩,所以那一定是我内心世界的显影喽!谁都嘛知道我想跟杰克学几手啊,光教我洗杯子是浪费人才。”
瑟琳娜呵呵笑出声。“傻瓜,只有傻瓜才信我那一套。”
傻瓜?仿佛被泼了盆冷水,我头发冷。
杰克哼笑一声。“听见了吧,晚上杯子摔破一个,就罚你再乡洗一个礼拜。”
大伙大笑出声。
后来后来,我才知道,这个被取笑的男孩叫作一民。抱猫的少女是朵夏,而朵夏那只虎斑猫咪宝是一只挪威森林猫。马尾巴女孩叫小季。戴劳力上的男孩一个单名,叫维。正确的年龄则分别是23、16、5、21、18。多一个数字?不,咪宝五岁。
瑟琳娜是占卜师,年龄成谜。再加上一个杰克,他们全是无意间逗留在这座伤心酒馆的忧伤魂魄,每个人都有说不完的故事。
“一、二、三、四、五——”杰克点起了人头。“一、二、三、四、五、六?怪哉,难怪我从刚刚就觉得多了一个人,那个谁谁谁,从哪混进来的?”
我闷不作声。直到身边的人推了我一下。
“朋友,介绍一下自己吧。”
左边推我一下,右边又撞过来一记,一下子我被就推挤出来。
我只得抬起头面对前几晚才见过我的杰克。
谁知我才一抬头,杰克就像见鬼了似的抖着手指:“你、你你……”
大家纳闷。“她什么她?”
我也纳闷得很,不明白为何杰克见到我会是这种反应。我只不过意外地来过这里一次,而这一次来也是为了拿回我上回遗落在这里的东西。
杰克胀红的脸突然又惨白一片,像是一口气喘不过来又突然喘过来。“她、她她……”再次哽住。“她……苏西!”
“苏西?!”所有人都跟着惊喊一声,圆睁着眼瞪着我看,好像我是什么外星来客。
被看得头皮发麻,心慌慌,意乱乱,心脏不规律跳动。
下意识地,我缓缓地往后退。
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后退,不料手肘碰倒了一只瓶子,那一瞬间,我瞪大着眼看着玻璃瓶以慢动作跌出桌缘,瓶里的水洒了出来。
匡当!
我肩膀为之一缩,像做错事的小孩一样,拔腿往外跑。
“阻止她!”不知是谁大吼。“别让她走。”
好几只手追了过来,勾到我的后背。
我吓得心脏病要发作,只管着拼命逃向门口。
门、门、门——
快,伸手拉住门把,用力拉——
厚玻璃门无预警地被推开来。
碰地一声,我已经一头撞上,整个人往后仰倒。
在失去意识前,我仿佛看见穆特兰那张奇特的睑带着讶异的眼神看着我。
***
不知道是谁把我抬到一张长椅上。
当我醒来的时候,只见一双双好奇的眼睛盯着我看。
“你是苏西?”一个人问。
我点点头。
他也点点头。“你好,苏西,我叫史一民。”
一民握了握我的手,满意地离开后,另一个就凑上来又问一次:
“苏西是你?”
如此再三反覆确认,好似他们虽然没见过我,却认识我,这情况令我十分迷惑。
头顶上一张张嘴巴吸走了所有的新鲜空气,就在我濒临窒息的时候,总算有个污心人来清场了。
穆特兰来到我面前,蹲好让我不必仰头看他。
“好些没有?”他换掉敷在我额头上的冰袋。
如果我是一只鸟,经过刚刚那一撞,我早已脑死了。
“很冰。”我推开他换上来的冰块。
他略迟疑,然后放下手中的冰,从一个小鞭子里挖出白色的膏药,轻轻敷在我肿起来的额头上。
我抗拒地转着头想避开碰触,却没成功。
额上,带着热的掌心混着沁凉的药,缓缓地揉,药力一点一滴地在发酵。
“痛吗?”
“不……嘶——痛。”
他又放轻了一点力道。
我被他的温柔吓住了,全身僵得不敢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