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是一天,如果再拒绝未免太不够意思,她实在无法拒绝这样卑微的请求。
“好!”就一天,一个日夜。
***
苏黎世,科罗登机场。
保罗要先回医院,说好柴健明天必须到医院报到才安心离去。
柴健则带着未来到柴家在苏黎世的别业。搭了长程的飞机,两人都有些累。
“你先睡一会,等精神养足了,我再带你出去。”
将未来安置好,他转身离开,未来拉住他。
“柴健,我不想休息,你只有一天可以带我到处玩。”她在台北别墅留了讯息,但心里还是不放心,担心错过了回家的时机。
没错,他们只有一天,而且长程飞行还费去不少时间,但那无所谓。他只是想多点时间与她在一起,他并不在乎这一天是在玩乐中度过,或是在屋里看一场电视转播足球赛。
“你累了,休息一会才有精神出门。”他坚持要她睡一会。
未来说不过他。尽避坐的是头等,但长程飞行的确让她有些疲倦。如果有飞行船,只消一小时就可以往返。可惜现在的交通不是未来的太空科技所能比拟,所以才沾了枕,她一下子就睡着了。
柴健反倒舍不得离开,坐在床畔看她;最后也因敌不过倦意,而趴在床边小憩。
两小时后,未来醒来,她唤醒柴健。
对于一睁眼就能看见她在身边,柴健心里十分满足。
他打起精神,问:“苏黎世有许多值得一游的地方,你想先到哪里?”
未来略加考虑,然后笑答:“柴家的图书馆。”
车库里有车,他们马上驱车前往。
来到了图书馆,未来讶异眼前的建筑物虽是古色古香,但一点都不老旧,与四周的建筑物、景观异常和谐,她突然明白了。
当时地产中心之所以认为这座图书馆有碍市容,是因为时代已经不同的缘故;
原来图书馆附近的建筑物经过三百年已纷纷夷为平地,改建成符合现代化的建筑;
唯有这座图书馆因为特殊的原因而被保存下来,这不知是幸或是不幸?
只见图书馆门开敞着,不时有人进进出出。
“这是开放式的。”柴健说,“每天早上有管理员负责把门打开,让有需要借书的人自己来取书,不登记,看完时自动归还;夜里再由管理员把门关上,日复一日。”
“不登记谁借了什么书,难道不怕书遗失?”未来讶异道。
他简单回道:“不怕。”
“没有借书不归还的纪录?”
“有,但不多。”他说:“好书不寂寞。即使有人拿回去后不还,我想那也是因为他特别钟爱那本书,所以送给他无妨。”
“我想你会一直让这座图书馆以这种方式开放下去。”她说。
“如果能够,我会。”
她知道他会,但为什么日后她来到这里时,图书馆已没有管理员,更别说有人来此借阅书籍?未来想了许久才得到答案了——一个令人伤感的答案。
她吞吐着说:“你知道吗?三百年后的人已经不喜欢看书了。”
“不再看书?”柴健有些讶异。
“正确的说,是不再看这种平面性的书籍,我们有更方便的计算机虚拟图书馆,读这种书太花时间。”
“你的意思是说,即使我把图书馆捐给苏黎世大学,三百年之后,它一样会走入历史?”
“我想你不必担心这点。你并不是把它留给了任何一所大学,而是把它留给一个在公元两千三百零六年五月六日出生的男人,他跟你同名。所以图书馆仍然存在,但是很孤寂——”未来掩住嘴。
啊!难道是因为这样,所以才……除了他与她口中的丈夫以外,还有第三个人叫柴健?
“是吗?”柴健有些讶异。“好了,不谈这些了,我们进去瞧瞧。”
未来也不想令他难过,千头万绪,她埋藏在心中。
***
进入馆中,书本分门别类排放整齐。未来循着记忆找到当初拿的那本书《爱之深、情之切》。
柴健走过来。
“你看过这本书?”她抱着玩笑的心态问。
柴健看了眼书皮。“我看过,是一本动人的爱情小说,感人肺腑。”
“这是呆子才看的书!”她低呼。
他严肃地反驳道:“你没看过不该随便下定论。我认为它是一本经典的浪漫作品。”
未来讪讪然。
她又从另一书架上取下一本《太阳系的九大行星》。正想发表高论,柴健已先开口:“那是我开始认识宇宙时所接触的第一本书,意义深远。”他拿过书籍,翻到书后,“你看!藏书票上头还有我的签名和日期。那时我才十岁,学校的老师认为我有当天文学家的天分。”
未来看着藏书票上历历可辨的签字,不禁哑口无言。连太阳系有十二大行星的事也不那么想说了。
柴健一时兴起,拉着她到文学类书架旁。回忆起从前往事,他兴致盎然。
“我幼年在苏黎世住饼很长一段时间,那时常把心爱的小玩意藏在这排书架后。”
他动手搬开一叠书,取出一个眼镜盒。“你瞧!我把从爷爷那里偷来的眼镜盒藏在这里,没有人发现。”他有些得意洋洋。
“你小时居然这么顽皮!”未来失笑。
“可不是。我是父母和老师眼中的顽童,他们对我莫可奈何。”他摊摊手。
她捏他一把。“你这个被宠坏的小孩,怎么没人教训教训你!”
“谁舍得教训,我聪明伶俐无人可及。”
未来被他逗笑。“你自大自夸,卖瓜的老王都输你!”
他哈哈大笑,引来侧目。他嘘声笑说:“在图书馆要保持安静!保持安静!”
他把搬下来的书放回架上,把木制的眼镜盒收进口袋里。
未来问:“不放回去了?”
“想放在身边做纪念——走!我们到别处去,别老待在这里。”
接下来,他们沿着利马得河岸的街道散步,旧市区沿途铺上石板,看来古色古香。走过了弗洛穆斯特教堂、市立美术馆,游苏黎世湖、良黛公园。
然后,他又带她到苏黎世湖西岸Uetliberg山上,海拔八百七十一公尺的了望台眺望整个苏黎世湖及市区,远远望去还可看见伯恩高原,及更远处的阿尔卑斯山群峰。
了望台上竖立着圆盘,盘上刻有周围群山的形状与名称,他一一为她解说。
他问:“未来,你还有力气继续玩吗?”
“你少瞧不起人!”她答。
柴健笑笑。“那么我们再爬一百六十七级台阶,到上头的了望塔,可以看得更远。”
这是挑战,岂可输人!
“看谁先到塔顶!我可不会放水,你加油吧!”
“有志气!”
两人相争跑上了望塔,两人气喘吁吁的,相视大笑。
“随便捉一个观光客问,为何哪里不去专来瑞士,你猜他会怎么答?”他问。
“怎么答?”
“他会答:『因为瑞士风景好啊!』你看看这一片湖光山色,即使是苏黎世这种工业大城,工厂也全规画在住宅区外围以避免污染,所以苏黎世仍然美得像幅画,没有教经济发展牵累了。”
她不知该不该告诉他,今日种种,日后都不存在了,沧海桑田哪……她摇摇头笑问:“那你呢?人家问你,你怎么答?”
“我啊!我会告诉他,我胃溃疡,来开刀。”柴健笑说。
未来笑歪了。“多惨!”
“到现在你才知道我有多可怜。”他深情地看着她,任她笑到无力,软靠在他身。他伸手轻拍她的背,帮她顺气。
未来笑够了,安慰他:“开刀会很顺利的,别太担心!”
“我不担心。”他说:“谢谢你陪我来,今天会是我一生里最美好的回忆之一,我会常常想起它。”